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(章安)
经名: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。宋代章安对宋徽宗狮注的解义,十卷。底本出处:《正统道藏》洞神部玉诀类。
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序
臣闻道非言无以致显,言非经无以载道,道之不行也,以经之不传,经之不通也,以旨之不明。周季道降德衰,诸子嗣兴,私其异端,自名一家,其巧辞渺论,漫不足以索理,迭为簧鼓,流於虚伪,浮石沈木,肆为邪说,丧其性命之真,而陷溺桔亡,不能求复。老氏着言五千,明道德之常,将以绝学返朴,复乎无为,而镇以清净,此载道之经也。然辞简旨奥,穷之益远,测之益深,非夫神解,盖不得以议其略,此经之所以难传也。
主上生知之学,天纵神圣,微言奥义,非苟知之,实允蹈之,发於宸藻,着为成书,虽相去老氏於千载寥寥之后,言若符契,真常妙本,坦然明白,此经之所以传,旨之所以明,道之所以行也。臣实非常之遇,谨斋心涤虑,凝神致一,恭读圣制,精思索至。臣之蔽蒙,豁尔抉发,恍若有得,辄不自已,妄意管见,仰稽睿训,演为《义解》,离为十卷。井蛙甚下,识固不达於云天,莹爝至微,明实难增於日月。然道化广被,虽一介之微,得以形容天地造物之妙,亦足以彰圣治元功道被极致也。万有一遇,采择之幸,抑亦使天下万世,知太平盛际,不以人微废言,见经之所以传,道之所以行,岂不韪欤。
臣章安谨序。
2-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一
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一
登仕郎臣章安撰义
道经
御注曰:道者,人之所共由。德者,心之所自得。道者,一旦万世而无弊。德者,充一性之常存。老君当周之末,道降而德衰,故着书九九篇,以明道德之常,而谓之经。其辞简,其旨远,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。
臣义曰:太初有无,无有无名,命之曰道。有一未形,物得以生,命之曰德。道本无名,谓之道者,即人之所共由者而为言也。德本自得,谓之德者,即有心所同得者而为言也。惟道无垠,虚湛常存,惟道无体,微元常真,绝於有无之域,泯於彼是之居,在体为体,在用为用,天地虽大,未离乎内,秋毫虽末,待之成体。万物终始出入,未始不由於此,故谓之道,即其自心同然皆得。审乎无假,而不与物化,渊乎其居,而不与物迁,未尝蔽亏,未尝乘驰,心全乎天,而无得丧之累,故谓之德。道无体也,无体则不涉於变故,亘万世而无弊。德在我也,在我则无待於外,故充一性而常存。周衰文弊,天下奔驰於末流,多骈於聪明,淫僻於仁义,素朴日凿,而不能朝彻见独。留连乎荣辱之境,荡摩乎好恶之场,至於以人灭天,以故灭命,何道德之云。故老君着书九九篇,绝学返朴,复乎道纪,深根固柢州冥於泰初。以道名之常,论天地万物之始母。以有无之常,观至变至精之徼妙。复命以体神,知和以守气。道常而复乎无名,德常而至乎归朴,皆所以明道德之常也。有常而不变,故谓之经。纬则错综往来,故谓之变。经有一定之体,常而可久之义也。言意曰辞,指意曰旨,惟载道之言,故简而当。寓道之旨,故远而明。道固不可以言传也,道固不可以旨喻也,求夫言迹之间,固非所以得道。然拾夫言边,则道又不可得而形容。惟冥於道者,契会於言意之表,合乎元一,而复乎真常,故曰默识而深造之。噫,道非有心者所能远,亦非无心者所能近,默识深造,是谓玄同。
道可道章第一
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
御注曰:无始曰道,不可言,言而非也。又曰道不当名。可道可名,如事物焉,如四时焉,当可而应,代废代兴,非真常也。常道常名,自本自根,未有天地,自古以固存。伏羲氏得之,以袭气母,西王母得之,坐乎少广。莫知其始,莫知其终。臣义曰:道至虚也,寓天下之群实而不见其吵畦,故无体之可言。道至静也,对天下之群动而不涉於绪使,故无方之可名。道不可言也,托於言声之间,皆道之糟粕尔。道不可名也,寓於形器之域,皆道之筌蹄尔。可道可名,属於诸有,如事物焉,废兴新故之不停,如四时焉,旋复代谢之不一。应理适变,各可其可,岂真常耶。真常妙本,先天地而不弊,后天地而不穷,玄冥自契,岂容声哉。伏羲得之,以袭气母,可谓既知其子,复守其母,所以会道之体也。其常道欤?西王母得之,坐乎少广,可谓既得其母,以知其子,所以契道之用也。其常名欤?常道常名,自本自根,未有天地,自古以固存,又安得以新故始终议其将?故曰莫知其终也。
无名,天地之始。有名,万物之母。
御注曰:道常无名,天地亦待是而后生,《庄子》所谓生天生地是也。未有天地,孰得而名之?故无名为天地之始。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,
故有名为万物之母。
臣义曰:泰初有无,无有无名,故无名者,气之始也,天地得我以生者也,故为天地之始。有一而有名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,故有名者,数之起也,万物得我以成者也,故为万物之母。以其气始谓之始,以其生生谓之母。
常无,欲以观其妙。常有,欲以观其徼。
御注曰:《庄子》曰:建之以常无有。不立一物,兹谓常无。不废一物,兹谓常有。常无在理,其上不徼,天下之至精也,故观其妙。常有在事,其下不昧,天下之至变也,故观其徼。有无二境,徼妙寓焉。大智并观,乃无不可。恍惚之中,有象与物。小智自私,蔽於一曲,弃有着空,徇末忘本,道术於是为天下裂。臣义曰:在有而无,谓之常无,非空绝之无,见无於有尔。而物物皆空,故曰不立一物,乃真常之无也。即无而有,谓之常有,非物色之有也,见有於无尔。而物物具在,故曰不废一物,乃真常之有也。常无冥於一致之理,藏天下之至精,贯通是非,混一今古。常无而不堕於无,故可以观妙。常有应於方来之事,对天下之至变,时物终始,形器变化,错出无穷,纷然不一。常有而不滞於有,故可以观徼。即有无之境,有
徼妙之观。然徼妙岂即夫有无所能尽观也哉?亦曰即其常无常有欲以观尔。大智达观有无本末,泯於忘言之域,是谓要妙。
此两者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
御注曰:道本无相,孰为徼妙?物我同根,是非一气,故同谓之玄。世之惑者,舍妄求真,去真益远,殊不知有无者,特名之异尔。
臣义曰:道以常无为体,以妙有为用,宝尔无相,孰观徼妙。物我复乎造化之原,是非混於冲虚之气,离形去智,有无都泯,故同谓之玄。在无而有,在有而无,所谓两者同也。有无相生,而有无之辨着,此出而异名也。玄之为色,赤且黑,於其方曰朔日北之类,皆合两者故也。通夫有无而同於一,乃可以语道。
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御注曰:《素问》曰:玄生神。《易》曰: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者也。妙而小之谓玄,玄者天之色。色之所色者彰矣,而色色者未尝显。玄之又玄,所谓色色者也。玄妙之理,万物具有,天之所以运,地之所以处,人之所以灵,百物之所以昌,皆妙也,而皆出於玄,故曰众妙之门。孔子作《易》,至《说卦》然后言妙,而老氏以此首篇,圣人之言,相为终始。
臣义曰:天肇一於北,玄之同也,地耦二於南,神之出也。神以玄生,玄以神妙,同夫有无,混然无间,所谓玄也,玄之又玄,玄亦至矣,神由是出,灵由是着,妙万物而无方,此天地所以神明,圣人所以无为而为。而人之灵,物之昌,皆尽其妙,而妙皆出於玄,故曰众妙之门。孔子作《易》,托象数以示神,故至《说卦》然后言妙。老子同有无以示玄,故以首篇言之。神生於玄,而玄为众妙之所自出,故终始之序如此。
天下皆知章第二
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。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
御注曰:道无异相,孰为美恶?性本一致,孰为善否?有美也,恶为之对,故曰: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。有善也,不善为之对,故曰: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世之所美者为神奇,所恶者为臭腐,神奇复化为臭腐,臭腐复化为神奇,则美与恶奚辨?昔之所是,今或非之,今之所弃,后或用之,则善与不善奚择?圣人体真无而常有,即妙用而常无,美恶善否,盖将简之而弗得,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?
臣义曰:道本无物,孰有异相?涉乎美恶,有相之异。性本玄同,孰有二致?丽乎善不,其致不一。古人复乎道初,冥於天性,适然自得,而各安其所得,莫然自为,而各宜其所为。何以知为也?纯浇朴散,离道而向於物,去性而从於心,知之以心,而取合以情,不信性命,而荡於私欲,故美恶善否,代为之对,何有已耶。物之神奇臭腐,系夫世之美恶尔。迭徙於化,适可者贵。则美恶果何辨哉?理之是非用舍,系夫世之善否尔。绿几之会,应时为当则善不善果何择哉?且情见在人其知不同,各徇其私,而相为彼我,则美之与恶,善之与不善,其环无穷矣。圣人物我玄同,有无俱泯,离对疑独,不容声矣。季咸若神,而壶子不得而相,则美恶善不善何所能累?玄珠之遗,而使知索之不得何复事知?
无之相生,难易之相成,长短之相形,高下之相倾,音声之相和,前后之相随。
御注曰:太易未判,万象同体。两仪既生,物物为对。此六对者,群变所交,百虑所生,殊涂所起,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。无动而生有,有复归无,故曰有无之相生。有涉险之难,则知行地之易,故曰难易之相成。长短之相形,若尺寸是也。高下之相倾,若山泽是也。声举而响应,故曰音声之相和。形动而影从,故曰前后之相随。阴阳之运,四时之行,万物之理,俄造而有,
倏化而无。其难也,若有为以经世。其易也,若无为而适己。性长非所断,性短非所续,天之自高,地之自下,鼓宫而宫动,鼓角而角应,春先而夏从,长先而少从,对待之境,虽皆道之所寓,而去道远矣。臣义曰:气者,道之所运。物者,气之所化。气冥於无,虚而常通,其有见也,得而像之,故谓之象。阐道乎太易,而象帝之所出,以无授万物之气,以有成万物之形,气散乎泰始,而为阴阳。形离乎泰初,而为天地。气变之极,形之所化,山岳之止,海川之流,五材之着用,群物之名言,其理其形,其声其数,行流散徙,出入生死,凡涉丽於形器之间,此六对者,更出迭入,而不能自止。世之人认而有之,与接为构,以妄为常,相刃而交相伤,相靡而交相溃,薾然疲役,而不知所归,所以陷溺於转徙之流,而不能自出也。凡天下之可名者,未尝无偶也,有无也,难易也,长短也,高下也,声音之相和也,前后之相随也,皆其理之必然也。凡天下之可名者,莫不皆尔,而未始独立也。然则由美而有恶,由善而有不善,固其理也。六对之境,虽皆道之寓,而妙用之所托宿,然役於绪使,出离乎道,可谓远矣,又安得以语道?
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
御注曰:处无为之事,《庄子》所谓无为而用天下也。行不言之教,《易》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。为则有成亏,言则有当愆,曾未免乎累,岂圣人所以独立於万物之上,化万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欤?
臣义曰:事之方来,我为之对,不可不为也。见於有为,则理有成亏,物之适至,我为之辨,则不可无言也。见於有言,则理有当愆,涉於有为有言之域,则孰能忘累。圣人独立万物之上,事之所处,教之所行,而天下因得以返常复朴。玄同是非,不为美恶善不善之辨,彼六对者,无自而扰,故未始有言为之累也。万物作而不辞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功成不居,可谓无为而用天下者也。故日处无为之事。不尚贤,不贵难得之货,不见可欲,可谓以神道设教,而天下服也,故曰行不言之教。
万物作而不辞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功成不居。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御注曰:万物并作,随感而应,若鉴对形,妍丑毕现。若谷应声,美恶皆赴,无所辞也。故曰:作而不辞。自形自化,自生自色,各极其高大,而遂其性,孰有之哉?故曰生而不有。整万物而不为戾,泽及万世而不为仁,覆载天地,雕刻众形,而不为巧,故曰为而不恃。四时之运,功成者去,天之道也。圣人体之,故功盖天下,而似不自己,认而有之,亦已惑矣,故曰功成不居。有居则有去,古今是也。在己无居,物莫能迁,适来时也,适去顺也,何加损焉?故曰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臣义曰:圣人迫而后动,不得已而后起,故不从事於务,物来则应,应而不穷,而系累於当时,不留情乎既往,因时乘理,惟变所适,如天运寒暑,付之自然,而心无积怨想方。万物之并作也,作其自作,夫复何辞?随感而应,何容心哉?若镒对形,不将不迎,应而不藏。若谷应声,不扬不抑,洪纤不遗,故曰万物作而不辞。一气之所运,大巧之所范,其生出有次,其终始有序,动静语默,劳乎天机之所役,精神心卫,萌乎气机之所作。天与之形,散於万殊,其化不同,其生不一,其体之别,其色之异,各极其量,而遂其自然,且莫知其所以然也。认而有之,孰能生生,故曰生而不有。无为而为,虽为而我何恃也。功成於天,虽成而我何居也。有我则有居,在己无居,则物莫能迁,有居则转徙不常矣。故曰为而不恃,功成不居,居而有之,天下所不与也,不居而有,天下所不去也,故曰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不尚贤章第三
不尚贤,使民不争。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。御注曰:尚贤则多知,至於天下大骇,儒墨毕起。贵货则多欲,至於正昼为盗,日中穴阡。不尚贤,则民各定其性命之分,而无所夸跂,故曰不争。不贵货,则民各安其性命之情,而无所觊觎,故日不为盗。《庄子》曰:削曾史之行,钳杨墨之口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。《旅美》曰:不贵异物,贱用物,民乃足。臣义曰:圣人之在宥天下也,举灭其贼心,而进其独志,故性正而不流,情防而不驰,安於性而将与道同,复制乎情而将与天同理,故嗥然归於自得之场,熙然乐於无事之域。三代之后,道不足以胜欲,静不足以制动,摩利害於荣辱之途,逐夸靡於形体之外,故君子泥道执有,矜揽贤行,而慕尚忘己。小人背道返驰,贾售贵货,而徇逐失身。彼以贤尚,而鄙我之不己若,我以彼胜,而忿己之不我胜,此所以起争也。彼以货贵,胜我也所无,我以彼矜,而嫉彼之所有,此所以起盗也,故名者争之端,利者盗之起。向於名者,失於徇外,耽於利者,丧於逐末,故不尚贤,则民无夸跋,不贵货,则民无觊觎。夸跂之心忘,则何争之有。觊觎之望息,何盗之有。削曾史之行,钳扬墨之口,则言行不立,是非俱泯,而德性同於初,故曰不尚贤,使民不争。不贵异物,则民不失常。不贱用物,则民不背本,故民乃足。民足则不为盗,故曰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。
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
御注曰:人之有欲,次性命之情以争之,而攘夺诞谩,无所不至。伯夷见名之可欲,饿於首阳之下。盗跖见利之可欲,暴於东陵之上。其热焦火,其寒凝冰,故其心则情乱偾骄,而不可系道。至於圣人者,不就利,不违害,不乐寿,不哀夭,不荣通,不丑穷,则孰为可欲?欲虑不萌,吾心湛然,有感斯应,止而无所碍,动而无所逐也,孰能乱之?孔子四十而不惑,孟子曰:我四十不动心。臣义曰:静而不变,返冥於一德,同乎泰初,神凝於太虚,气葆乎冲和,视物之在天下者,曾不足以摇吾之天宇,其心休休焉。彼昧者,五綦交战,而好恶之私荡其情,六凿相攘,而取拾之情流於伪。目之妄见,意之妄欲,日斗其心於接构之间,故心为之愦,而天理去矣。伯夷、盗跖,卒死饿暴者,见名利之可欲尔。焦火之热,凝冰之寒,蕲向得失,愦乱若此,夺於可欲尔。孔子之不惑,孟子之不动心,知其无可欲,故不惑不动,何乱之有?
是以圣人之治也,虚其心,实其腹,弱其志,强其骨,常使民无知无欲。
御注曰:谷以虚故应,鉴以虚故照,管钥以虚故受,耳以虚故能听,目以虚故能视,鼻以虚故能嗅。有实其中,则有碍於此。圣人不得已而临莅天下,一视而同仁,笃近而举远,因其固然,付之自尔,何容心焉?尧之举舜而用鲧,几是矣。心虚则公听并观,而无好恶之情,腹实则赡足平泰,而无贪求之志,岂贤之可尚,货之足贵哉!圣人为腹不为目,腹无择而容故也。志者心之所之,骨者体之所立。志强则或殉名而不意,或逐货而无厌,或伐其功,或矜其能,去道益远。骨弱则行流散徙,与物相刃相靡,胥沦溺而不反。圣人之志,每自下也,而人高之。每自后也,而人先之。知其雄,守其雌,知其荣,守其辱,是之谓弱其志。正以止之,万物莫能迁。固以执之,万变莫能倾。不坏之相,若广成子者,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,是之谓强其骨。《庄子》曰:同乎无知,其德不离。同乎无欲,是谓素朴。素朴而民性得矣。圣人之治,务使民得其性而已。多知以残性命之分,多欲以汨性命之情,名曰治之,而乱孰甚矣?故常使民无知无欲。臣义曰:道藏於无,故虚者道之合也。物累於有,故实者物之积也。人开其天,物窦其欲。有形者,形为物役。有心者,心为形使。私欲胜於内,事物夺於外,阴阳为之并毗,天和为之交丧,所谓灵台太虚之室,盖已柴塞乎其中,则事物之来,将以通其故而应其感,岂不大谬?谷以虚,故应其声於无方。镒以虚,故照其形於无穷。管钥以虚,故能受虚之气。况心之为物,摄五官以为主,统万善以为宗,适感而应,应而不藏,要在於虚。惟虚也复乎无物,合乎无始,谓之抱朴。抱此者也,谓之守一。守此者也,颜子进於是矣。齐心以致一,致一以集虚,入游其樊,至於未始有回,则能尽其性,而爱恶无留情矣。因其固然,付之自尔,心虚故也。冥是非,一好恶,尘累忘,而心虚矣。举舜用鲧,尧何容心焉,以虚应之尔,何好恶之累?腹之为物,容而无择,受而不盈,气之所往,物之所化,俱复於此,出入终始,无有纪极,未始或足也。困於不足,则不能无求。求也不已则殆,故腹要乎实。实则赡足於已,而外无所待。责求之念绝,而平泰之福至,复何利欲之念哉?好恶之累亡,岂贤之趺尚也。利欲之念灭,岂货之足贵也。心有所之谓之志,志之强也,其向无方,则劳於营为,弊精神,役思虑,徇名逐货,伐功矜能,何有已也。故志要乎弱,则离动而之静,自有而适无。守雌以复乎无为,守辱以安於至分。自下而不为高,自后而不为先,求复於道,是谓弱志。体之所立,在乎骨。骨之弱也,失己於物,随变流徙,视彼出入为之行藏,缘彼好恶为之用拾,与物刃靡而不知其非,与物沦溺而不知其返。不能自立,一至於此,故骨要乎强,强则特立而有常,独立而有造,全天之守,而不迁於物,完天之固,而不丧於人,其动不殆,其行也健,其强不息,日进於道,是谓强骨。圣人之治心,虚而无所分,腹实而无所求,志弱而不营於外,骨强而不迁於物,此所以使民无知而不累於名,无欲而不累於利,全其逍遥游而於合得之场,所以返素朴也。有知则心为物役,故多知所以残於性命之分。有欢则情为物迁,故多欲所以汨性命之情。知复乎无知而无以知为,钦复乎无欲而不见可欲,要在乎有常,故曰常使民无知无欲。
使夫知者不敢为也。
御注曰:辫者不敢骋其辞,勇者不敢奋其快,能者不敢矜其材,智者不敢施其察,作聪明,矜机巧,滋法令,以盖其众,圣人皆禁而止之。此所谓使夫知者不敢为也。九官咸事,俊ㄨ在服,岂以知为凿也。行君之命,致之民而已。
臣义曰:圣人之治,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,上以道在宥天下,下以道化成於上,民之多知,而复乎无知,民之多欲,而复乎无欲。至治之极,复乎太古,可谓至矣。虽有知者,其辞办,其勇仗,材之能,察之智,将安所施,自谓曰知,何敢为也。为之则败,抑何所容,故曰不敢为。
为无为,则无不治矣。
御注曰:圣人之治,岂弃人绝·物,而想然自立于无事之地哉?为出于无为而已。万物之变在形而下,圣人体道,立乎万物之上,总其成理而治之。物有作也,顺之以观其复。物有生也,因之以致其成,岂有不治者哉?故上治则日月星辰得其序,下治则乌驮草木遂其性。
臣义曰:圣人游人问世,应帝王,而立乎事物之上,其化民成俗,将以复性返朴,其能想然无为也哉。其为也出於无为,非无为也。辅万物之自然,生其所自生,成其所自成,曲全乎天而无夭阏,梏亡之患则无不治矣。日月星辰得其序,上治也。乌兽草木遂其性,下治也。上下之治如此,而民至於无知无欲,而知者有不敢为,治之至也如此心
道冲章第四
道冲而用之,或不盈。
御注曰:道有情有信,故有用;无为无形,故不盈。经曰: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莴物之理,偏乎阳则强,或失之过。偏乎阴则弱,或失之不及。无过不及,是谓冲气。冲者,中也,是谓太和。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,有余者取之,不足者与之,道之用,无适而不得其中也。注焉而不满,酌焉而不竭,既以为人己愈有,既以与人己愈多,道之体,犹如太虚,包裹六极,何盈之有?
臣义曰:道藏於太易之先,以气则未见,以形则未判,以质则未分,孰为体哉。体且无矣,孰为用哉。道枢一运,天机已张,阴阳以气而妙於无,万物以形而显於有,其终始出入,莫不有用,而莫知其所以然而然。是道之用也,充塞无外,而其应无方,赡足万物,而不弊於有。是道之不盈也,有情有信,未离乎心也。谓之用,盖有使之者矣。道以无心为心,即彼情信,在用为用,故曰道用,无为无形,不堕诸有也。谓之不盈,盖不丽於器矣。道以妙有为有,即彼形为。在体为体,故为不盈。气散乎泰始,而分阴分阳,故气者道之所运,物者气之所化。堕於数者,不能逃乎阴阳之机。囿於形者,不能出乎阴阳之造。故阴阳为万物之负抱,而未始或离也。毗於阳,则失於太过而为强。毗於阴,则失於不及而为弱。强而用之,其刚必折。弱而用之,其柔必殆。冲者,道之见於气也。其气均,以和为冲,交通而成和,捆缢而为一。刚柔之用,无过不及。往来之变,无相乖谬。两者浑一,适乎太和,无所往而不适乎中。冲之用也,冲而用之,犹彼太虚,充满六极,包裹天地,运量不匮,酬醉无已,高而无上,广不可极,渊而无下,深不可测,其盈也何有。
渊兮似万物之宗。
御注曰:《庄子》曰:鱿桓之审为渊,止水之审为渊,流水之审为渊。渊虚而静,不与物杂,道之体也。惟虚也,故群实之所归。惟静也,故群动之所属。是万物之所系,一化之所待也。故曰似万物之宗。然道本无系,物自宗道,故似之而已。
臣义曰:渊者,静一而流复,虚一而体深。其复也不与物杂,其深也不为物测,游於物初,同乎太虚,道之体也,万物本乎道之所生,故道为万物之本宗矣。群有之实,归乎至虚。群有之动,属乎至静。惟虚与静,所以管摄万有,而大化之所以神也。万物宗於道,未始为之宗,物自宗之尔,故曰似。
挫其锐,解其纷和其光,同其尘。
御注曰:锐则伤,纷则杂,挫其锐则不争,解其纷则不乱。和其光,庄子所谓光矣而不耀也。同其尘,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。内诚不解,形谋成光,而舍者与之避席,岂和其光之谓欤?饰智以惊愚,修身以明污,昭昭乎若揭,曰月而行,岂同其尘之谓欤?圣人挫其锐,则处物不伤物,物莫之能伤也。解其纷,则不谋乌用智?不断乌用胶?万物无足以挠其心者,若是则无泰色,无骄气,和而不流,大同於物,以通天下之志,无入而不自得也。
臣义曰:锐者,物之利。纷者,事之交。其锐不挫,则其利也伤。其纷不解,则其交也杂。伤则争,杂则乱,故挫其锐,则浑然而全於天,解其纷,则凝然而观其复。形谋成光,修身明污,未能忘我也。立我为累,去道远矣。光矣而不耀,则其光也,和於物而不乖。与物委蛇,而同其波,则其尘也,同於物而不异。至於此,则情系都忘,物我玄同,彼是不立无入,而不自得也。
湛兮似或存。
御注曰:心若死灰,而身若槁木之枝,泰定之中,天光自照,愍然若亡而存,油然不形而神,此其道欤?
臣义曰:闷道奥而弗示,杜德机而不发,复乎无为,游乎物初,心若死灰,身若槁木,而体同太虚,湛然凝一,窈冥恍惚,而物或有焉,此温伯雪子得於目击之间也。若亡而存,不形而神,大圣神解,不容声矣。学道学此者也,传道传此者也。
吾不知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
御注曰:象者,物之始见。帝者,神之应物。物生而后有象,帝出而后妙物。象帝者,群物之始,而道实先之。《庄子》所谓神鬼神帝,生天生地是也。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搏之不得,有乎出而莫见其门,孰知之者?故曰吾不知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臣义曰:自无而适有者,皆丽乎物,故万物本乎道之所生。自有而适无者,皆复乎道,故道为万物之祖。道本乎无,何所自生,故曰不知谁之子。物属诸有,由道以生,故曰象帝之先。物见於像曰象,则象者生物之始也。神之应物曰帝,则帝者应物之始也。象与帝,群物之所始,而皆本乎道之所自出,故曰象帝之先。
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一竟
3-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二三
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二
登仕郎臣章安撰义
道经
天地章第五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
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御注曰:恩生於害,害生於恩,以仁为恩,害则随至,天地之於万物,圣人之於百姓,辅其自然,无爱利之心焉,仁无得而名之。束刍为狗,祭祀所用,适则用之,过则弃之。彼万物之自生,百姓之自治,曾何容心焉?臣义曰:大仁不仁,非不仁也,以仁为恩,仁亦浅矣,害之随至,仁可为乎?大道之世,适然皆生,同焉皆得,何以仁为?天地无爱於物,而物当其分,而同於自得。圣人无爱於百姓,而百姓自适,而相忘於无情,此天地圣人所以视万物百姓为刍狗也。天地之於物,圣人之於民,非无心也,非有心也,生其所自生,治其所自治,应时而用,其用也不藏。已事而废,其废也不留,何容心哉?皆所以辅自然尔。
天地之间,其犹橐钥乎?
御注曰:橐钥虚而能受,受而能应,故应而不穷。有实其中,则触处皆碍,在道为一偏,在物为一曲。臣义曰:天地之间,一气之运,阖辟变化,出入动静,不见新故,无有终始,其犹橐钥乎。橐钥之为物,以虚而受,其受也不辞。以虚而应,其应也不穷。有实其中,其用也废。天地之鼓万物,岂有心哉。万物自动於至虚,而天地听其自尔。圣人之於百姓,是以应其适然,而无系累,故比夫弃钥。
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
御注曰:虚己以游世,则泛应而曲当,故曰虚而不屈。迫而后动,则运量而不匮,故曰动而愈出。圣人出,应帝王,而无言为之累者此也。
臣义曰:气寓於橐钥,以鼓万物者,橐钥以虚能受能应故也。其静也虚,气复於无,而未始或屈。其动也虚,气应於有,而未始或穷。圣人虚己泛应,曲当於物,而其道不屈,动化应时,运量不匮,而其道愈出,安有言为之累。
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。
御注曰:钥虚以待气,气至则呜,不至则止。圣人之言似之。辩者之囿,言多而未免夫累,不如守中之愈也。慎汝内,闭汝外,收视反听,复以见天地之心焉,此之谓守中。
臣义曰:圣人本乎无言,迫不得已而有言,其言也绿时适可,应彼而已。犹钥之虚,为气所呜尔。应理而言,其言不穷。辨者之言,是非交击,言之虽多,其穷也数。惟善恶两忘,是非不立,则虚而无系。无系则不偏,不偏则得中,中而能守,旷然忘怀,而复乎天一,天地之心,於此可见。
谷神章第六
谷神不死,
御注曰:有形则有盛衰,有数则有成坏,形数具而生死分,物之理也。谷应群动而常虚,神妙万物而常寂,真常之中,与道为一,不丽於形,不堕於数,生生而不穷,如日月焉,终古不息,如维斗焉,终古不忒,故云不死。
臣义曰:囿於阴阳者,其盛衰有形。役於变化者,其成坏有数。涉形与数,其生也孰固。谷以常虚,而应群动之感。神以常寂,而妙万物之上。常虚则不累於形,常寂则不滞於数。谷之虚,神之妙,冥於一致,与道同体,生生不穷,其应无已,其化不测,其犹日月维斗,皆终古而未始,或息或忒,故曰不死。不死者,以其无所自生,故不死也。神亦至矣,必曰谷神者,气冥於虚,神潜於气。神之应也如响,能容能应,能虚能盈,无有终已,故以谷言。
是谓玄牝。
御注曰:万物受命於无,而成形於有,谷之用无相,神之体无方,万物所受命也。玄者天之色,牝者地之类,万物所以成形也。谷神以况至道之常,玄牝以明造物之妙。
臣义曰:谷神以无受万物之命,天地以有赋万物之形。不曰天地,而日玄牝者,以天地之色类言也。色类本乎气,故玄牝者,气之所以生物也。有母养万物,生生之理,是造物之妙也。
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
御注曰:《庄子》曰:万物有乎生,而莫见其根,有乎出,而莫见其门,而见之者,必圣人已。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天地者,万物之上下也,物与天地,本无先后,明大道之序,则有天地,然后有万物。然天地之所从出者,玄牝是已。彼先天地生者,孰得而见之?
臣义曰:玄牝者,生物之本,体属乎阴阳,万物之母也。门有阖辟之义,根有生出之理,玄牝之气,辟而为阳,丽乎阳者之所生也,阖而为阴,丽乎阴者之所出也。天地以阴阳形之大者言之也,天地万物由此门出,莫得而见,故曰玄牝之门。
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
御注曰:自本自根,自古以固存,不知其尽也。夫是之谓绵绵若存。茫然天造,任一气之自运,倏尔地化,委众形之自殖,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,非力政也,何勤之有?
臣义曰:万物资气以生,资神以灵,故气为神母,神为气子。气固则神全,气汨则神乱,气丧则神去。绵绵者,引而不绝,续而不已,先天地而有,后天地而无穷,恍惚窈冥,而或有在,故谓之若存。茫然天造,任其气之自运,而莫知其所以然。倏尔地化,委其形之自殖,而莫知其所自。以无为用,而非智力所能为也,故曰用之不勤。
天长地久章第七
天长地久,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生。
御注曰:天穹窿而位乎上,经为日月,纬为星辰,而万物覆焉。地磅礴
而位乎下,结为山岳,融为川泽,而、万物载焉。万物覆载於天地,天地无心於万物,故天确然而常运,地颓然而常处,所以能长且久也。天地有心於生物,则天俄而可度,其覆物也浅矣,地俄而可测,其载物也薄矣。若是则有待也,而生焉故能长生?
臣义曰:复乎无物,孰命其形。合乎无始,孰有其生。赋生之初,同乎太虚,凝为我形,如水有冰。世之人一受成形,遂以形为我有,认其有生,遂以生为我固。是以形亏而不全,生离而不抱,忽然而逝,何异隙驹,曾不知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尔。天穹隆而位乎上,未始有心於覆物也,地磅砖而位乎下,未始有心於载物也。形为天地,而不知其所以为天地。功为覆载,而不知其所以为覆载。其长且久,未始以生为也。无以生为,则生未尝生,虽寓於有生,而无有生之累,故能长生。
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
御注曰:天运乎上,地处乎下,圣人者位乎天地之中。达而为三才者,有相通之用。辨而为三极者,有各立之体。交而为三灵者,有无不妙之神。然则天地之与圣人,咸得乎道,而圣人之所以治其身,亦天地而已。故此章先言天地之不自生,而继之以圣人不自有其身也。人皆取先,己独取后,曰受天下之垢,是谓后其身。后其身,则不与物争,而天下莫能与之争,故曰后其身而身先。在涂不争险易之利,冬夏不争阴阳之和,外死生,遗祸福,而神未尝有所困也,是谓外其身而身存。夫圣人之所以治其身者如此,况身外之事物乎?遭之而不违,过之而不守,体性抱神,以游世俗之间。形将自正,物我为一,先天地生,而不为久,长於上古,而不为老者,一此其效欤!臣义曰:立己以先物,则物为我敌,而为物之胜,而身未始或先。有我以存身,则身为物丧,而为物之倾,而身未始或存,此理之固然也。圣人位乎天地之两间而成,能於天地达而为三才,辨而为三极,交而为三灵,混然无间,咸体乎道,其致不异。故此章言天地之不自生,故能长且久。继言圣人后外其身,故能先能存也。圣人无心於自先,故后其身,而天下莫如我先之至。无心於自存,故外其身,而天下莫如我存之固。我身之先,我身之存,皆超然无物我之累,未始有其身者然也。
非以其无私耶,故能成其私。
御注曰: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宝曰位,道者为之公,天地体道故无私,无私故长久。圣人体道故无私,无私故常存。自营为私,未有能成其私者也。
臣义曰:天地圣人所以无私者,无我故也。私於有我,未有能成其私者。天地无自生之私,故能长生,圣人无有身之私,故能常存,故曰成其私。
上善若水章第八
上善若水。
御注曰:《易》曰:一阴一阳之谓道,继之者善也。《庄子》曰:离道以善,善名既立,则道之体亏。然天一生水,离道未远,渊而虚,静而明,是谓天下之至精,故曰上善若水。臣义曰:寂然不动,复乎妙常者,道也。感物而应,继道而出者,善也。复於至道,善无所立,名为上善,道固已离,盖善名立而道体亏矣。水之为物,生乎天一,道之出也,水几於道,道未远也,出於空无,流乎实有,出乎道者然也。渊而虚,其深也可以会道,静而明,其一也可以复道,则未远乎道者然也。出乎道,而未远乎道,故曰上善若水。
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於道。
御注曰:融为雨露,万汇以滋。凝为霜雪,万宝以成。疏为江河,聚为沼沚;泉深海大,以汲以藏以裕。生殖万物,皆往资焉而不匮。以利万物,孰善於此?善利万物,万物蒙其泽,受其施,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,纳污受垢,不以自好,累乎其心,故於道为近。几,近也。
臣义曰:五行之政用也大,而水为之本,万物之生殖也博,而水资其生。施及於物,而受之者不知其所施。物蒙其泽而利之也,不知其所及。处不争之地,而利及万物,不知其所以为善。众流之污,群物之垢,彼有心者之所恶,水之纳污受垢,处众人之所恶,而不知其所以为善。恶而不知其善,恶而不知其恶,故於道为近。
居善地,
御注曰:行於地中,流而不盈。臣义曰:水由地中行,性也。其流趋下而不盈,故曰善。地如水之善,地则得所居矣。
心善渊,
御注曰:测之而益深,穷之而益远。臣义曰:虚静而深不可测,晦明而远不可穷,心如水之善渊如此。
与善仁,
御注曰:兼爱无私,施而无择。臣义曰:兼爱无私,爱之广也。施而无择,施之博也。广且博,仁至矣。与如水之善仁如此。
言善信,
御注曰:避碍而通诸海,行险而不
失其信。
臣义曰:避碍行险,旁流万折,行由地中,束归於海,言如水之善信如此。
政善治,
御注曰:污者洁之,险者夷之,顺物之理,无容心焉,故无不治。臣义曰:洁污而清,夷险而平,任理之自尔。顺物之自然,水之治也,政如水之善治如此。
事善能,
御注曰:因地而为曲直,因器而为方圆,趋变无常而常,可以为平,无能者若是乎?
臣义曰:曲直圆方,趋变不一,适可而应,常得其平,水之能也。事如水之善能如此。
动善时。
御注曰:阳释之而伴,阴凝之而冰,次诸东方则束流,次诸西方则西流,动而不括,宜其随时而已。
臣义曰:时次则流,时塞则止,以阳释,以阴凝,随时而动,动而不括。动如水之善时如此。
夫惟不争,故无尤矣。
御注曰:圣人体道则治身,惟长久之存。兼善则利,物处不争之地。《庄子》曰:有而为其易耶?易之者嗥天不宜。夫无为而寡过者,易;有为而无患者,难。既利而有为,则其於无尤也难矣。上善利物,若水之性,虽利物而不择所利,不与物争,而物莫能与之争,故无尤矣。故日天下莫柔弱於水,而攻坚强者,莫之能先。
臣义曰:水兼诸善,不有其善,故不为而几於道。人有诸善,而不有其善,故不争而无尤。
持而盈之章第九
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。揣而锐之,不可长保。
御注曰:盈则溢矣,锐则到矣,万物之理,盈必有亏,不知持后以处先,执虚以御满,苟湛溺满盈之欲,是增倾覆之祸,故不如其已。物之变无穷,吾之智有尽,前识者道之华,愚之始也。揣物之情,而锐於进取,则智有时而困,可长保乎?
臣义曰:善持满者不盈,盈则有倾覆之息。善揣物者不锐,锐则有挫折之失。不能忘有,而事於矜持,虽一时之盈,未至或倾,而终有覆溢之患。不能忘情,而工於亿度,虽进锐屡中,未见或失,而终有困拙之累。持盈揣锐,立我故也。有我则物为之敌,事物之来无已,将以我胜,殆矣。
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。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。
御注曰:金玉富贵,非性命之理也,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。宝金玉者,累於物。累於物者,能勿失乎?故莫之能守。富贵而骄,则害於德。害於德者,能免於患乎?故自遗其咎。圣人不拘一世之利,以为己私分,不以王天下以为己处显,夫岂金玉以为宝,富贵之足累乎?故至富国财并焉,至贵国爵并焉,其贵无敌,其富无伦,而道不渝。
臣义曰:在外之物,无非傥来,寄认而有之,同适於弊。金玉富贵,在彼者也,性命道德,在我者也,忘其在我,而逐夫在彼,丧其天真,流於物假,亦妄人尔。金玉,世所宝也,非我固有,恃而有之,自累於物尔。物有所累,能无失乎?富贵,人所愿也,非我固有,有而骄之,自害於德尔。德有所害,能无患乎?圣人无我累,虽王天下,而不为己处显,无物累,虽拘一世之利,而不为己私分者,体道故也,故其道不渝。
功成名遂身退,天之道。
御注曰:功成者寨,名成者亏,日中则反,月盈则蚀,物之理也。圣人睹成坏之相,因识盈虚之有数,超然自得,不累於物,无复骄盈之患,非知天者,孰能与此?故曰功成名遂身退,天之道。四时之运,功成者去,是天之道。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,能勿悔乎?伊尹曰:臣罔以宠利居成功。
臣义曰:阴阳迭运,寒暑代推,有进则有退,有成则有亏。天道付功於物,而其用退藏,自然之道也。彼认功名为己事,进而不知退,虽得持盈之善,揣锐之工,能勿悔乎。圣人见成坏之理,识盈虚之数,知造化之密移,明吉凶之倚伏,而无功名之累,故知进退存亡,而不失其正,得天之道也。
载营魄章第十
载营魄,
御注曰:魄,阴也,丽於体而有所止,故老氏於魄言营。魂,阳也,托於气而无不之,故《易》於魂言游。圣人以神御形,以魂制魄,故神常载魂而不载於魄,如车之运百物载焉,如时之行寒暑往焉。心有天游,六彻相因,外天地,遗万物,而神未尝有所困也,岂复滞於魄哉?
臣义曰:魂托於气,而神无不之者,属乎阳也。魄丽於体,而营有所止者,属乎阴也。神载魂则生神,从魄则死,圣人气完固而神全,一出入变化,而无形体之或累,以阳胜阴,以魂制魄,故神常载魂而不载於魄。至於外天地,遗万物,独往独来,应化无穷,而神未始或困者,不载於魄尔。谓之营,盖有托宿止集之意,言魄之舍也。谓之载,盖有乘载运动之意,言神之游也。故於魂言载,於魄言营。
抱一,能无离乎?
御注曰:天一生水,於物为精。地二生火,於物为神。精神生於道,形本生於精,守而勿失,与神为一,则精与神合而不离。以精集神,以神使形,以形存神,精全而不亏,神用而不竭,形生而不敝,如日月之丽乎天,如草木之丽乎土,未尝离也。窃尝申之,人之生也,因精集神,体像斯具,四达并流,无所不极,上际於天,下蟠於地,化育万物,不可为象,其名为同帝。而世之愚者,役己於物,失性於俗,无一息之顷,内存乎神,驰无穷之欲,外丧其精,魂反从魄,形反累神,而下与万物俱化,岂不惑哉?圣人则不然,载魄以通,抱一以守,体神以静,形将自正,其神经乎太山而不变,处乎渊泉而不濡,孰知其所始,孰知其所终,故曰圣人贵精。
臣义曰:道生一,一者,水之生数也,精之所本,故天一之水为精。一生二,二者,火之生数也,神之所出,故地二之火为神。一元之炁,混於太虚,气本无形,精因以生,精固於一,神集乃全,一精集神,而神用不竭,以神御形,而形生不敝。故精者生之本,一者精之数。精固而不摇,则复乎一,一抱而不离则精全,精全则神全,神全则合乎变物,而上与造化者游。其静也体道,其作也契理,孰究其终始。彼汨於多欲,与接为构,丧精失灵,神敝於形,魂载於魄,沦於幽,阴沉为下愚而天理灭矣。惟抱一不离者,虽涉万变,而神全於一。
专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?
御注曰:《易》曰:乾,其静也专。扬雄曰:和柔足以安物。静而不杂之谓专,和而不暴之谓柔,婴儿居不知所为,行不知所之,不藏是非美恶,故气专而致柔。孟子曰:蹶者趣者,是气也,而反动其心,心不足以专气,则气有蹶趋之不正,而心至於愤骄而不可系。圣人虚己以游世,心无使气之强,则其静而不杂,和而不暴,与婴儿也奚择?故曰能如婴儿乎?孟子曰:其为气也至大至刚,以直养而无害,则充塞乎天地之间。老氏之专气,则曰致柔何也?至刚以行义,致柔以复性,古之道术,无乎不在。
臣义曰:气者道之所运,物者气之所化,气寓乾坤以出入,而万物因气以生死,故气为万物之元,而人尤贵於善养也。《孟子》曰:蹶者趋者,是气也,而反动其心。杨雄曰:气者所适善恶之马欤。则气之所养,要乎专也。静而不变,一而不杂,则气得其专,岂复有蹶趋动心之累,善恶失其所适也哉。气专则静一而有常,冲和而不暴,致柔以全真,而体与道俱,其与婴儿等尔。彼心火炎於中,气马蹶於外,强暴之心胜,而醇和之德消,喜怒并毗於阴阳,嗜欲接构於声色,此人所以陷於妄作之凶不自返也。
涤除玄览,能无疵乎?
御注曰:圣人以此洗心,则涤除万行而不有。以此退藏於密,则玄览妙理而默识。若是者体纯素而不累,过而弗悔,当而不自得也,何疵之有?
臣义曰:心复於无,则情亡垢尽,心融形释,故曰涤除万物而不有。冥会於道,则遗人离物,明彻见独,故曰玄览妙理而默识。涤除玄览,则物我玄同,何复有疵?
爱民治国,能无为乎?
御注曰:以仁爱民,以智治国,施教化,修法则,以善一世,其於无为也难矣。圣人利泽施於万世不为爱人,功盖天下似不自己,故无为也,用天下而有余。
臣义曰:爱民以仁,而仁之施也,未离乎有心。治国以智,而智之用也,未离乎有知。役於心智,劳於有为者然也。不为其爱,则爱周於民,不为其治,则治全於国。·
天门开闱,能为雌乎?
御注曰: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圣人体天道之变化,卷舒启闭,不违乎时,柔刚微彰,惟其所用。然未尝先人而常随人,未尝胜物而常下物,故天下乐推而不厌,能为雌,於是乎在。
臣义曰:天门开阖,阳之动也。阳动自然,故以天言之。道有出入,故以门言之。圣人无心於作为,而阖辟变化,应而不玄,其为雌乎。
明白四达,能无知乎?
御注曰:聪明圣智,守之以愚,与此同义。
臣义曰:旒纩之设,收聪明也,守之以愚,无所用知。明白四达,无以知为,所以为聪明圣知。
生之畜之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,是谓玄德。
御注曰:圣人存神知化,与道同体,则配神明,育万物,无不可者。生之以遂其性,畜之以极其养。无爱利之心焉,故生而不有。无矜伐之行焉,故为而不恃。无刻制之巧焉,故长而不宰。若是者其德深矣远矣,与物反矣,故曰是谓玄德。天道升於北,则与物辨。而玄者天之色也,圣人之於天道,降而为德,非玄不足以名之。
臣义曰:圣人自抱一专气,至乎玄览,则在我者至矣。自无为为雌,至乎无知,则应物者至矣。在我而忘我,在物而忘物,与道同体,於是乎见生其所自生,畜其所自畜,道生万物,孰认而有为。本无为,孰矜而恃其长天下也。无刻削之巧,皆付之自然尔。故曰不宰,夫如是,故百姓不知。万物不谢,是谓玄德。
三十辐章第十一
三十辐共一毂,当其无,有车之用。埏埴以为器,当其无,有器之用。凿户牖以为室,当其无,有室之用。
御注曰:有无一致,利用出入,是谓至神。有无异相,在有为体,在无为用,阴阳之运,万物之理也。车之用在运,器之用在盛,室之用在虚,妙用出於至无,变化藏於不累,如鉴无象,因物显照,至人用心,每解乎此。臣义曰:有之与无,冥於一致,道之全体,神之至也。自无适有,因有见无,则有无异相。无即有而为体,有即无而为用,物理皆然也。车之运转,器之成贮,室之居处,皆以无为之用。车也、器也、室也,皆以有为之体。堕於形体,认为已有,归於俱敝,蔽蒙之人也。知无有为用,则明变化之机。达妙用之功,应於无穷,得於神解。
故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
御注曰:有则实,无则虚,实故具貌像声色而有质,虚故能运量酬醉而不穷。天地之间,道以器显,故无不废有,器以道妙,故有必归无。木挠而水润,火熯而金坚,土均而布,稼穑出焉,此有也,而人赖以为利。天之所以运,地之所以处,四时之所以行,百物之所以昌,孰尸之者?此无也。世莫睹其进,故其用不匮。有无之相生,老氏於此三者,推而明之。
臣义曰:形而为有,物之为利,虚而为无,物之为用,有无相资而成功。如后车也、器也、室也,皆物之易见者也,故即此三者,以明有无之利用。
五色章第十二
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。
御注曰:目围二焉,其见者性也,彻而为明则作哲,足以断天下之疑。耳藏一焉,其闻者性也,彻而为聪则
作谋,足以通天下之志。睹道之人,无形之上,独以神视,无声之表,独以气听,而视听有不待耳目之用者,曾何声色之足蔽哉?世之人役耳目於外物之累,故目淫於五色,耳淫於五音,而聪明为之衰,其於聋盲也何辩?臣义曰:见晓於无形者,得之神视。闻和於无声者,得之气听。视不以目,故彻而为明。聪不以耳,故彻而为聪。聪明足以作谋作哲,而耳目彻乎无闻无见,岂有声色之累乎,性迁於情,已失於物。弊精神於声色,役耳目於视听,是以神宇耗而聪明衰,故曰目盲耳聋。
五味令人口爽,驰骋田猎,令人心发狂。
御注曰:道之出口,淡乎其无味。五味,人之所同嗜也,而厚味实腊毒,故令人口爽。人之生也,形不满仞,而心侔造化。圣人之心,动而纬万方,静而鉴天地。世之人从事於田猎,而因以丧其良心,不足以自胜,可不为大哀也耶?
臣义曰:大羹玄酒,复乎无味,所以体道也。道之出口,淡乎无味,所以语道也。葆乎冲和,全其天真,至味存焉。逐世好之嗜,而厚於五味,则失味之真,故曰口爽。心游於物初,而侔乎造化,其动而出也,足以纬万方,其静而入也,足以鉴天地,心复乎无心而然也。从事於田猎,则精神驰骋於外,而不和返,气血作劳,而心发狂,失性如此,大可哀也。
难得之货,令人行妨。
御注曰:利以养人,而货以化之,故交利而俱赡。圣人不贵难得之货,不贵异物,贱用物,欲人之安其分而无所夺也。贵难得之货,则至於决性命之情,而饕贵富,何行之能守?故令人行妨。仲虺之称汤曰:不殖货利,孔子之谓子贡曰:赐不受命而货殖焉。货之妨行如此。
臣义曰:知义命之所在者,明富贵之有分。知分而安之,岂复有攘夺健羡之患。货之难得,世之所贵,非适於用,而妄以为美者,难得故也。贵其难得,至於决性命之情,而期於必得,则行之毁也。孰顾,故曰行妨。
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,故去彼取此。
御注曰:八卦坤为腹,以厚载而容也。离为目,以外视而明也。厚载而容,则无所不受。外视而明,则有所不及。圣人以天下为度,故取此能容之腹,非事事而治之,物物而察之也。故去彼外视之目。《庄子》曰:贼莫大乎德,有心而心有眼,故圣人去之。
臣义曰:无所择而无不容者,腹也。有所视而有所别者,目也。故坤以厚载,有容为腹,离以外视,而明为目。容则无所不受,契道之体,明则见有所不及,立我为用,故圣人去彼取此。声音、嗜好、利欲,均失性也。感移於物,情累之役人也。目为多,故先言乎目。目不盲,耳不聋,口不爽,心不狂,行不妨,则情忘气完而腹实矣,故终之以为腹不为目。
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二竟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三
登仕郎臣章安撰义
道经
宠辱章第十三
宠辱若惊,贵大患若身。
御注曰:宠者在下,贵者在上,居宠以为荣,则辱矣。处贵而以为利,则患莫大焉。以富为是者,不能辞禄。以显为是者,不能辞名。亲权者,不能与人柄,操之则栗,拾之则悲,兹宠辱所以若惊欤?惨怛之疾,恬愉之安,时集於体,怵迫之恐,欣惧之喜,交溺於心,兹大患所以若身欤?臣义曰:见宠於人,而心为之荣,辱孰甚焉。处贵於时,而己为之利,患莫大焉。宠辱本乎得失,得失之来,心之惊也。惊於得失,而为荣辱,故曰若惊。以彼之贵,为我之利,固而居之,反累其心,同乎有为之患,而不能自脱。
何谓宠辱?宠为下。
御注曰:龙之为物,变化自如,不可制畜,可豢养焉,则志於豢养,有辱之道。古之善为士者,三旌之位,不足易其介,万钟之禄,不足迁其守。居宠而思危,在福而若冲,则何辱之有?责天位也,慕天禄也,知进而不知退,知得而不知丧,则人贱之矣。故受宠於人,则为下之道。
臣义曰:以彼之宠为荣,则受宠者所为辱,此为下之道也。况知进不知退,知得不知丧,此所以履忧患而贻身灾,人得而贱之,岂不为下。
得之若惊,失之若惊,是谓宠辱若惊。
御注曰:轩冕在身,非性命之理也。物之傥来,寄也,寄之来不可拒,故至人不以得为悦。其去不可圉,故至人不以失为忧。今寄去则不乐,受则喜之,是得失累乎心,能勿惊乎?柳下惠为士师,三黜而不去,正考父三命,循墙而走,则异於是。
臣义曰:宠辱生於得失,得失至而心为之累,神为之惊,是惊於得失而为宠辱也。无得则无失,无宠则无辱,忘怀於得失,则何所惊也。不惊,则乌有所谓宠辱。
何谓贵大患若身?御注曰:据利势,擅赏罚,作福威,
天下畏之如神明,尊之如上帝,可谓贵矣。圣人则不以贵自累,故能长富贵而无患。譬如人身堕肢体,黜聪明,离形去智,同於大通,则无入而不自得也。世之人以物易性,故累物而不能忘势,以形累心,故丧心而不能忘形,其患大矣。
臣义曰:以贵自累者,忘其自贵,而有彼之贵,孰免於患,惟圣人无我,故履至贵而未始以贵自累,此所以长守贵,而无人道之患。涉於有我,则有身之患,心向於贵,而心为之役,身荣於贵,而身为之累,患之大也。
吾所以有大患者,为吾有身。及吾无身,吾有何患?
御注曰:人之生也,百骸九窍,五藏六府,赅而存焉,吾谁与为亲,认而
有之,皆惑也。体道者解乎此,故孔子曰:朝闻道,夕死可矣。孟子曰:夭寿不贰,颜子曰:回坐忘矣。夫死生亦大矣,而无变于己,况得丧祸福之所介乎?此古之至人所以不以利累形,不以形累心,视万物与我,将择焉而不可得,则吾身非吾有也。上与造物者游,下与外死生齐终始者为友,吾有何患?且宠者世所荣也,而以为辱,贵者人所乐也,而以为患,盖外物之不可恃也,理固然矣。诚能有之以无有,则虽宠而不辱,虽贵而无患。伊尹之不以宠利居成功,尧之不以位为乐,几是已o
臣义曰:有吾故有身,有身故有患,无身则吾固无矣,吾且不有,复有何息?形不累於物,而至於形复乎无形,心不累於形,而至於心复乎无心,是以上与造物者游而吾且无身矣。下与外生死齐终始者为友,而有何息。视宠为辱,履贵知患,则宠贵在彼,夫复何恃。
故贵以身为天下,若可寄天下。爱以身为天下,若可托天下。
御注曰:天下,大器也,非道莫运;天下,神器也,非道莫守。圣人体道,故在宥天下,天下乐推而不厌。其次则知贵其身,而不自贱以役於物者,若可寄而已。知爱其身而不自贱以困於物者,若可托而已。故曰道之真以治身,绪余以为国家,土直以治天下。世俗之君子,乃危身弃生以殉物,岂不悲夫?
臣义曰:圣人体道,在天下,其静也以道为之守,其动也以道为之运,岂复以身任天下之事为,而反以为累乎。天下乐推而不厌,复有何患?苟未及乎此,知以道贵其身,而不失己於苟贱之地,则知自贵矣,故可以受天下之寄。知以道爱其身,而不徇物於自弃之域则知自爱矣,故可以受天下之托。天下之寄托,本乎道也,知贵爱以身,虽不及乎体道之全,然知以道自贵自爱,故曰若可寄托。
视之不见章第十四
视之不见名曰夷,
御注曰:目主视,视以辨物,夷则平而无辨,非视所及,故名曰夷。太易未见,气是已。
臣义曰:视则用明,见则有物,以我之明,见彼之物,目力所及尔。万法一致,物我玄同,非视所及,复何所见。
听之不闻名曰希,
御注曰:耳主听,听以察物,希则概而有间,非听所闻,故名曰希,大音希声是已。
臣义曰:声之所起,物之所感,既属诸有,故可听可闻。无声之中,独闻和焉,故曰大音希声。希声独闻,则概而有间矣,故曰希。
搏之不得名曰微。
御注曰:微乎微乎,至於无形,孰得而搏之?大象无形是已。
臣义曰:物之可搏而得者,丽乎形器。无物之可搏,欲搏而不得,所谓大象者,如此无形之中,独见有焉,故曰微。
此三者不可致请,故混而为一。
御注曰:太易未判,孰分高下?大音希声,孰辨清浊?大象无形,孰为巨细?目无所用其明,耳无所施其聪,形无所竭其力,道之全体於是乎在。穷之不可究,探之不可得也。气形质具而未相离,故混而为一。虽然,既已为一矣,且得无言乎?
臣义曰:视之听之搏之,则非无也,不见不闻不得,则非有也。曰夷日曰希日微,则若有若无也。若有若无,故不可以一诘,故混而无间。同有於无,同无於有,所谓混一如此。
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。
御注曰:形而上者,阴阳不测,幽而难知,兹谓至神,故不皦。皦言明也。形而下者,一阴一阳,辨而有数,兹谓至道,故不昧。昧,言幽也。《易》曰:神而明之,存乎其人。
臣义曰:涉於形器者,有阴阳之辨,故上皦下昧,理之固然。至神之所妙,故上不知其皦。至道之所行,故下不知其昧。不皦不昧,不离於一也。
绳绳兮不可名,复归於无物。
御注曰:道之体,若昼夜之有经,而莫测其幽明之故,岂貌象声色,可得而形容乎?故复归於无物。
臣义曰:一者,道之经也,合有无上下而冥於一,则道之不可名也。绳则有所合而为之,绳绳,言其不已也。一之又一,又玄之义。复乎未始有物,故曰复归於无物。
是谓无状之状,无物之象,是谓恍惚。
御注曰:无状之状,无物之象,恍兮惚,其中有物,惚兮恍,其中有象。犹如太虚含蓄万象,而不睹其端倪。犹如一性灵智自若,而莫究其运用,谓之有而非有,谓之无而非无。若日月之去人远矣,以鉴燧求焉,而水火自至。水火果何在哉?无状之状,无物之象,亦犹是也。
臣义曰:无状之状,有而不见,无物之象,有而不可得,既复归於无物,则未始有物也。无状之状,无物之象,则又徘无物也。谓之有而非有谓之无而非无,恍惚之谓也。
迎之不见其荒随之不见其后。
御注曰:其始无首,其卒无尾,故迎之随之,有不得而见焉。
臣义曰:丽乎出入始终之机,则有首尾前后之辨,道复乎无体,孰有首尾。道藏乎无物,执有前后。其来也不可迎,其去也不可随,孰知其始,孰知其终。
执古之道,以御今之有。能知古始,是谓道纪。
御注曰:一阴一阳之谓道,师天而无地者,或蔽於道之动而凭其强阳。师阴而无阳者,或溺於道之静而止於枯槁。为我者废弁,为人者废义,岂古之道哉?古之道不可致诘而非有,是谓恍德而非无。执之以御世,则变通以尽利,鼓舞以尽神,而无不可者,道之大常,无易於此,所谓自古以固存者欤?故曰能知古始,是谓道纪。
臣义曰:古之道一而已,执一以为用,则天下之有可得而御。谓之今者,以际於事之时言之,谓之古者,以未离乎一之时言之。能知古始纪道之太常,故曰道纪。
古之善为士章第十五
古之善为士者,微妙玄通,深不可识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