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道德真经注(吴澄)

  

  道德真经注卷之一临川吴澄述

  道经上

  上篇之首句曰道可道,故以道字名篇,尊之而曰经。他本或作《道德经》上,则是以《道德经》为一书之总名,而分上下篇也。

  道可道,非常道。名可名,非常名。

  道犹路也。可道,可践行也。常,常久不变也。名谓德也。可名,可指定也。道本无名,字之曰道而已。若谓如道路之可践行而-道,则非此常而不变、之道也。德虽有名,强为之名而已。若谓如名物之可指定而名,则非此常而不变之德也。○可道去声而道同。强其两切。

  无名,天地之始;有名,万物之母。

  无名者,道也,天地亦由此道而生,故谓之始。有名者,德也,万物皆由此德而生,故谓之母。

  常无欲,以观其妙;常有欲,以观其徼。

  常即常道、常名之常。常无欲,谓圣人之性寂然而静者,此道之全体所在也,而于此可以观德之妙。其指德言,妙以道言。妙者,犹言至极之善。常有欲,谓圣人之情感物而动者,此德之大用所行也,而于此可以观道之徼。其指道言,徼以德言。徼者,犹言边际之处,孟子所谓端是也。○徼古吊切。

  此两者同,

  此两者谓道与德。同者,道即德,德即道也。

  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

  玄者,幽昧不可测知之意。德自道中出而异其名,故不谓之道而谓之德。虽异其名,然德与道同谓之玄,则不异也。

  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
  众妙谓德。门谓由此而出。德与道虽同谓之玄,道则玄之又玄者,故道乃德之所由以出也。其妙之妙,道也,妙之合而为一本者。众妙之妙,德也,妙之分而为万殊者。

  右第一章此首章总言道德二字之旨。张子曰:由太虚有天之名,由气化有道之名。老子则以太虚为天地之所由以为天地者而谓之道,以气化为万物之所得以为万物者而谓之德。道指形而上之理,不杂乎气者而言,庄子所谓常无有也。德指形而下之气中有此理者而言,庄子所谓太一也。故其道其德以虚无自然为体,以柔弱不盈为用。

 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

  美谓美于他物,以质而言也。善谓善于其事,以能而言也。美恶善不善之名相因而有,以有恶故有美,以有不善故有善,皆知此之为美则彼为恶矣,皆知此之为善则彼为不善矣。欲二者皆泯于无,必不知美者之为美,善者之为善,则亦无恶无不善也。

  故有无相生,难易相成,长短相形,高下相倾,音声相和,前后相随。

  物之有无,事之难易,形之长短,势之高下,音之辟翕,声之清浊,位之前后,两相对待,一有则俱有,一无则俱无,美恶善不善之相因亦犹是也。相形谓二形相比并,相倾谓一俯临一仰视,相和谓一倡一和,随犹随风巽之随相连属也。五者皆言其偶,独音声不言者,盖止曰辟翕清浊,则人不知其为言音声也。言音声则其有辟翕清浊之相偶自可知,故但指言其实而不言其偶也。○易以豉切。和胡卧切。属之欲切。

  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

  事而为则有不为者矣。惟无为则无不为也。教而言则有不言者矣,惟无言则无不言也。

  万物作而不辞,生而不有,

  天地亦然。作谓物将生春时也,辞谓言辞,生谓物既生夏时也,有谓有言。不辞不有,此天地不言之教也。夫子谓天何言哉,百物生焉是也。

  为而不恃,功成而不居。

  为谓物将成秋时一也,恃谓恃其能而有为,功成谓物既成冬时也,居谓处其功而自伐。不恃不居,此天地无为之事也。

  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
  不去,常存也。天地不居成物之功,故其功长久而不去。○夫音扶。

  右第二章圣人以不事而事,故其事无所为;以不教而教,故其教无所言。无为不言,则虽有美有善而人不知,是以其美其善独尊独贵而无可与对。若有为之事,有言之教,则人皆知其为美为恶,而美与恶对,善与不善对,非独尊独贵不可名之美善矣。老子一书之中凡诸章所言,皆不出乎此章之意。

  不尚贤,使民不争;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;不见可欲,使民心不乱。

  尚谓尊崇之,贵谓宝重之,见犹示也。人之贤者,其名可尚上之,人苟尚之,则民皆欲趋其名而至于争矣。货之难得者,其利可贵上之,人苟贵之,则民皆欲求其利而至于为盗矣。盖名利可欲者也,不尚之不贵之,是不示之以可欲,使民之心不争不为盗,是不乱也。○见贤遍切。

  是以圣人之治,虚其心,实其腹,弱其志,强其骨。

  四其字皆指民而言。虚其心谓使民不知利之可贵而无盗心也。实其腹谓民虽不贪于利,然圣人阴使之足食而充实,未尝不资夫货也。弱其志谓使民不知名之可尚而无争心也。强其骨谓民虽不贪于名,然圣人阴使之勉力而自强,未尝不希夫贤也。○夫音扶。

  常使民无知无欲,

  谓使民皆无所知,不知名利之可欲而无欲之之心。

  使夫知者不敢为也。

  谓民纵有知名利可欲者,亦不敢为争盗之事。然不敢为则犹有欲为之心,特不敢尔。

  为无为,则无不治矣。

  为无为谓为争为盗者皆无为之之心,如此则天下无不治矣。

  右第三章此章言圣人治天下之道。而虚心、实腹、弱志、强骨,后世养生家借以为说,其说虽精,非老子本旨也。

  道冲而用之,或不盈。渊兮似万物之宗。

  冲字本作盥器之虚也,或疑辞不敢必也。道之体虚,人之用此道者亦当虚而不盈,盈则非道矣。渊,深不可测也。宗犹宗子之宗,宗者族之统,道者万物之统,故曰万物之宗。似者亦不敢必之辞也。○冲直中切。

  挫其锐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。湛兮似或存。

  挫,摧也。锐,铦也。纷,纠结也。解,纠结者以觿取其锐也。凡锐者终必钝,故先自摧其锐,以解彼之纷,不欲其锐也,则亦终无钝之时矣。和犹平也,掩抑之意。同谓齐等与之不异也。镜受尘者不光,凡光者终必暗,故先自掩其光以同乎彼之尘,不欲其光也,则亦终无暗之时矣。夫锐者必钝,光者必暗,犹盈者之必溢,道不欲盈,故锐者摧之而不欲其锐,光者和之而不欲其光也。其锐其光二其字属己,其纷其尘二其字属物,旧解作一句一义者非,此四句言道之用不盈也。湛,澄寂之意,道之体虚,故其存于此也,似或存而非实有一物存于此也,此一句言道之体虚也。○夫音扶。

  吾不知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

  吾不知谁之子,问辞也。象帝之先,答辞也。子,父母所生者。象帝,天也。象言天有象,帝言天之主宰也。谓道果谁之子乎?天先乎万物,而道又在天之先,则天亦由道而生,无有在道之先者矣。

  右第四章

  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
  仁谓有心于爱之也。刍狗,缚草为狗之形,祷雨所用也,既祷则弃之,无复有顾惜之意。天地无心于爱物而任其自生自成,圣人无心于爱民而任其自作自息,故以刍狗为喻。盖圣人之心虚而无所倚着,若有心于爱民则心不虚矣。○复符后切。着直略切。

  天地之间,其犹橐钥乎?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

  橐钥,冶铸所用,嘘风炽火之器也。为函以周罩于外者,橐也。为辖以鼓扇于内者,钥也。天地间犹橐钥者,橐象太虚,包含周偏之体,钥象元气,絪缊流行之用。不屈谓其动也直,愈出谓其生不穷。惟其橐之虚而钥之化,化者常伸,故其钥之动而橐之生,生者日富在天地之间者。如此其在人也,则惟心虚无物而气之道路不壅,故气动有恒,而虚中之生出益多。

  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。

  数犹速也,穷谓气乏。人而多言则其气耗损,是速其匮竭也。不如虚心固守其所,使外物不入,内神不出,则其虚也无涯,而所生之气亦无涯矣。中谓橐之内,钥所奏之处也。○数音朔。

  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

  谷以喻虚,虚则神存于中,故曰谷神。谷即中之处而守之者神也,不死谓元气常生而不死也。牝以喻元气之濡弱和柔,上加玄字者,赞美之辞。玄牝者,万物之母也,庄子所谓太一者,此或号之为灵宝后天之宗。

  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

  门谓所由以出,根谓所由以生。虚无自然者,天地之所由以生,故曰天地根。天地根者,天地之始也,庄子所谓常无有者,此或号之为元始先天之祖。

  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

  绵绵谓长久不绝,若犹云而也,存谓神之存,勤犹云劳也。凡气用之逸则有养而日增,用之勤则有损而日耗,言神常存于中则气不消耗也。

  右第五章

  天长地久。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久。

  天地以其气生万物,而不自生其气。

  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非以其无私邪?故能成其私。

  后谓卑贱在下不求先人,先谓尊高在上,外谓清静无为不求益生,存谓长久住世,无私谓后其身外其身,成其私谓身先身存。圣人非歌成其私也,而自有身先身存之效,假设众人有心成其私者,言之则为能成其私也。

  右第六章

  上善若水,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之所恶,故几于道。

  上善谓第一等至极之善,有道者之善也。其若水者,何也?盖水之善以其灌溉浣濯有利万物之功,而不争处高洁,乃处众人所恶卑污之地,故几于有道者之善。几,近也。○恶乌路切。

  居善地,心善渊,与善仁,言善信,政善治,事善能,动善时。

  彼众人所善,则居之善必得地,心之善必如渊,渊谓静深。与之善必亲仁,与谓伴侣,仁谓仁人。言之善必有信,政之善贵其治,事之善贵其能,动之善贵其时,时谓当其可。七者之善皆择取众人之所好者为善,可谓之善而非上善也。

  夫惟不争,故无尤。

  夫惟有道者之上善,不争处上而甘于处下,有似于水,故人无尤之者。尤谓怨答,众人恶处下而好处上,欲上人者有争心,有争则有尤矣。

  右第七章

  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;揣而锐之,不可长保。

  持,奉之也。已,止也。揣,捶之也。此章谓道不欲盈,而又以锐为比,言盘水者不可以盈,盈之则易至于溢,不如已之而不使盈也。遂言捶锥锋者不可以说,锐之财易至于挫,而不可长保其锐矣。盈之则不长保其盈,亦犹是也。○易以豉切。

  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;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。功成名遂身退,天之道。

  世有金玉满堂莫能守者,何哉?盖因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耳。是以功成名遂而身退,乃合于天之道,此言不可盈之也。金玉谓富。骄谓盈。自遗谓由己所政,非由乎人。咎谓不能守之咎#1,功成名遂谓贵。身退谓不盈之者。天之道虚而不盈,故四时之序,成功者去。前言富后言贵,而富贵二字在中间一句,通贯前后。惟贵乃富,则富之中有贵,既贵必富,则贵之中有富。富贵二者相须而有,故骄盈而不保其富,是即不保其贵也;身退不盈而长保其贵,是亦长保其富也。

  右第八章

  载营魄抱一,能无离乎?专气致柔,能婴儿乎?涤除玄览,能无疵乎?

  载犹加也。阴魄为营,犹军营之营。阳魂为卫,犹兵卫之卫。营者所以居士卒也,神加阴魄,魄抱阳神,交媾不离,则如日月之终古常存矣。此出世之人能存形者也。专气于内,熏蒸肌骨,极其软脆,如母腹之婴儿,此出世之人能存气者也。神栖于目,目有所见则神驰于外,闭目藏视,黑暗为玄,虽玄之中犹有所览,是犹有疵也,玄中所览亦并涤除,妄见尽灭,然后无疵,此出世之人能存神者也。○离去声。

  爱民治国,能无为乎?天门开阖,能为雌乎?明白四达,能无知乎?

  爱民治国谓君国子民用仁用智,神用于外未能交媾于内,然身虽有事而清静自然,形不疲劳,所谓无为也,此住世之人能养形者也。天门开阖谓鼻息呼吸有出有入,气分于外未能专一于内,然鼻虽有息而调帖纯熟,气不粗猛,所谓为雌也,此住世之人能养气者也。明白四达谓目见光明周视四向,目接于外未能无览于内,然目虽有见而心境两忘,无所辨识,所谓无知也,此住世之人能养神者也。

  生之畜之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,是谓玄德。

  生之谓气之未生者,生之而有恒。畜之谓气之已生者,聚之而无损。生之者虽有所生,而实无心于生之,故曰不有。畜之者虽有所为,而实无心于为之,故曰不恃。如为官长者,虽宰夫民,而实无心于长之,故曰不宰。此所以为玄妙不可测之德也。○畜敕六切。长知两切。夫音扶。

  右第九章

  三十辐共一毂,当其无,有车之用;埏埴以为器,当其无,有器之甩;凿户牖以为室,当其无,有室之用。故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

  辐,轮之轑也。毂,轮之心也。无,空虚之处也。埏,和土也。埴,土之粘腻者。为器谓以水和粘腻之土为陶器也。凡室之前,东户西牖,户以出入,牖以通明。车,载重行远,器,物所贮藏,室,人所寝处,故有此车有此器有此室,皆所以为天下利也。故曰有之以为利。然车非毂馆空虚之处可以转轴,则不可以行地;器非中间空虚之处可以容物,则不可以贮藏;室非户牖空虚之处可以出入通明,则不可以寝处。车以转轴者为用,器以容物者为用,室以出入通明者为用,皆在空虚之处,故曰无之以为用。人之实腹有气所以存身,所谓为利也,虚心无物所以生气,所谓为用也,故取三物为喻。○和胡卧切。

  右第十章

  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,五味令人口爽,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,难得之货令人行妨。

  凡所欲之外物,皆害身者也。○行下孟切。

  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,故去彼取此。

  圣人但为实腹而养气,不为悦目而徇物也。故悉去彼在外之诸妄,而独取此在内之一真。上言目盲、耳聋、口爽、心狂、行妨五者,下但言不为目,盖举一以包其四。董思靖曰:前章言虚中之用,此则戒其为外邪所实。然目必视,耳必听,口必味,形必役,心必感,是不可必静,惟动而未尝离静,则虽动而不着于物,乃湛然无欲矣。染尘逐境皆失其正,而要在于目,是以始终言之。夫子四勿,必先曰视。六根六尘,眼色亦居其首也。

  右第十一章

  宠辱若惊,贵大患若身。

  宠犹爱也,名位之尊,人以为荣,反观之则辱也,故知道者不爱,而爱之者于此而惊焉,谓不能忘之而以之动心也。贵犹重也,货财之富,人以为大利,反观之则大息也,故知道者不贵,而贵之者于此而身焉,身谓不能外之而以之自累也。

  何谓宠辱,辱为下。得之若惊,失之若惊。

  谓之辱者,以其为卑下而不足为尊高也。或者食慕于未得之先,一旦得之而惊焉,迷恋于既得之后,一旦失之而惊焉。是宠此辱而惊之者也,故曰宠辱若惊。

  何谓贵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为吾有身,及吾无身,吾有何患。

  人有此生,忧虑百端,战兢保持,死而后免。身为大患,无可奈何,货财之为大患则身外物也,弃而不有,何能为累。或者不知外物之轻,视之一如吾身之重,推恐丧亡其所有,是贵此大患而身之者也,故曰贵大患若身。○丧息浪切。

  故贵以身为天下,则可以寄天下;爱以身为天下乱则可以托天下。

  天子之尊,四海之富,皆以其身为天下者也。知道之人爱惜贵重此身,不肯以之为天下,宁不有天下而不轻用其身,夫惟如此,乃可以寄托以天下也。寄犹寄百里之命之寄。托犹托六尺之孤之托。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,所以可受唐虞之禅。彼宠其辱以为荣,贵其大患以为大利者,鄙夫尔,何可付之以天下哉。贵以身为天下,富以身为天下,老子之意善矣,而杨朱为我之学原于此。○为云伪切。夫音扶。与音豫。

  右第十二章

  视之不见名曰夷,听之不闻名曰希,搏之不得名曰微。此三者不可致诘,故混而为一。

  此章专言德迹之呈露者,目视之而易见,夷谓平夷,夷则泯役无进,故之不见。声之繁密者,耳听之而易闻,希谓希疏,希则间阔无声,故听之不闻。形之章大者,手搏之易得,微谓微茫,微则杳汉无形,故搏之不得。夷希微三者,虽欲究极言之而不可,故混同无所分别,而名之为一。曰夷曰希曰微曰一,皆指常德而言也。

  其上不皦,其下不昧。绳绳兮不可名,复归于无物。是谓无状之状,无象之象,是谓惚恍。

  其亦谓德也,其上其下犹《易》言形而上形而下也。绳绳,往过来续而不绝也。复,反还也。无物指道而言,德之上,道也,道无名,故不皦。德之下,物也,物有形,故不昧。德在有无之间,虽若有名而不可名,反还其初则归于无物之道,庄子所谓德至同于初是也。道,无物也,故无状无象;德,有名也,故可状可象。然其状其象亦非如物之有状有象也,故曰无状之状#2,无象之象。似有似无,故曰惚恍。

  迎之不见其首,随之不见其后。执古之道,以御今之有。能知古始,是谓道纪。

  惟其惚恍不可名,故迎之于前,随之于后,而皆不可见。古谓在先,今谓在后,有谓万物,德者其源出于道,其流溥于万物,故曰执古之道,以御今之有。古始者,道也,谓古先天地之所始也。道纪者,德也,谓道散为德,如理丝之缕有条而不紊也。能知此道则知此德,为道之纪也。

  右第十三章

  古之善为士者,微妙玄通,深不可识。夫惟不可识,故强为之容。

  士谓有道之士,旁达曰通,妙万物者,无所不通其妙也,微而不显,其通也,玄而难辨,渊乎如水之深而不可测,其中深不可测,故强为之模拟其外之容以示人也,下文七者是已。

  豫兮若冬涉川,犹兮若畏四邻,俨兮其若客,涣兮若冰之将释,敦兮其若朴,旷兮其若谷,浑兮其若浊。

  豫犹皆兽名。豫,象属。犹,犬子也。象能前知,其行迟疑,犬先人行,寻又回转,故迟回不进,谓之犹豫。冬涉川者怯寒,畏四邻者惧敌,是以迟回而不进,有道者不敢为天下先,其容如此。俨,矜庄貌。若客,随而不迎也。涣,解散貌。若冰将释,融液而不凝滞也。敦,笃厚貌。朴,才未成器也。旷,空豁貌。若谷,虚而善应也。浑,黄浊貌。若浊,美恶玄同不自洁也。○浑胡衮切。解音蟹。

  孰能浊以静之徐清,孰能安以动之徐生?

  承上浊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浊乎,浊者动之时也,动继以静则徐徐而清矣。又因静之一字而设问曰孰能安乎,安者静之时也,静继以动则徐徐而生矣。安谓定静,生谓活动,盖惟浊故清,惟静故动,以是推之,则旷者不盈而盈,敦者不器而器,涣者不凝而凝,俨者不为主而主,犹豫者不为先而先,从可知矣。老子之意大率如此,后章曲则全,枉则直,洼则盈,敝则新,此意也。

  保此道者,不欲盈。夫惟不盈,故能敝不新成。

  成谓完备。凡物敝则缺,新则成,敝而缺者不盈也,新而成者盈也,保守此道之人不欲其盈,故能敝缺不为新成。章内七容,皆敝缺而不新成。

  右第十四章

  致虚极,守静笃。

  致,至之而至其极处也,。虚谓无物,外物不入乎内也。极,穷尽其处也。守,固内御外,如守城之守。静谓不动,内心不出乎外也。笃,力不倦也。

  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。

  作,动也,植物之生长,动物之知觉,皆动也。复,反还也,物生由静而动,故反还其初之静为复。植物之生气下藏,动物之定心内寂也。

  夫物芸芸,各归其根。归根曰静,静曰复命。

  芸芸,生长而动之貌。凡植木,春夏则生气自根而上达于枝叶,是曰动,秋冬则生气自上反还而下藏于根,是曰静。天以此气生而为物者曰命,复于其初生之处,故曰复命。

  复命曰常,知常曰明。不知常,妄作凶。知常容,容乃公,公乃王,王乃天,天乃道,道乃久,没身不殆。

  常者久而不变之谓,能知此者谓之明。昧者不知此,则不能守静而妄动,以害其生,故曰凶。容谓形着而见于外,内有养者,其外貌自与人不同也。公者,一国之主,言能保其一身之所有也。王者,天下之主,言能兼有天地之所有也。天谓与天为一也,与天为一则道在我矣,道在我则与道同其久。没犹终也,殆谓损寿而危其身也。按殆字从歹训危、训将、训近,凡字从歹者,多是死之义,殆者盖危而将近于死也。死者气尽而终,盖有穷匮竟尽之意,没身不殆,终此身而生长可保也。

  右第十五章

  大上,不知有之;其次,亲之誉之;其次,畏之侮之。信不足焉,有不信焉。

  大上犹言最上,最上谓大道之世相忘于无为,民不知有其上也。其次谓化义之君,民亲之如父母,及仁义益着,则不但亲之而又誉之矣。又其次谓智慧之主,民畏之如神明,及智慧渐穷,则不但畏之而又侮之矣。信者,大道之实也。自大道之实有所不足,不能如上古之时,则君之于民有不以其实者焉,而日趋于华,于是一降则用仁义,再降则用智慧也。○大音泰。

  犹兮其贵言。功成事遂,百姓皆谓我自然。

  此言大上不知有之之事。犹兮见前章。贵,宝重也。然,如此也。宝重其言,不肯轻易出口,如犬行之迟疑退却。盖圣人不言无为,俾民阴受其赐,得以各安其生,及其功既成,事既遂,而百姓皆谓我自如此,不知其为君上之赐也。

  大道废,有仁义;智慧出,有大伪;

  上文不知有之者,大道也。亲誉之者,仁义也。畏侮之者,智慧也。自大道一降再降,已是三等,智慧又变为大伪,则共有四等也。然大道废而后有仁义,则其变犹稍缓,智慧出而遄有大伪,则其变为甚亟。四者之分,与邵子所官皇帝王伯圣赞才术之等略相似。

  六亲不和,有孝子;国家昏乱,有忠臣。

  此言大道废有仁义之事,然与上文之意微不同,盖推广言之尔。六亲,父子兄弟夫妇也。尊卑长幼各由其道而无有不和,则子之孝者乃其常分,不知其为孝也。瞽史不父,嚣傲参会,而后知有大舜之孝子。国谓君,家谓臣,君臣上下各由其道而无有昏乱,则臣之忠者亦其常分,不知其为忠也。商纣不君,奸回群聚,而后知有三代之忠臣。

  绝仁弃义,民复孝慈#3,绝圣弃智,民利百倍,绝巧弃利,盗贼无有。

  绝谓绝而不为。弃谓弃而不用。圣智,智慧也。巧利,大伪也。导民以巧,诱民以利,以工商之术率其民,如管仲治齐,卫鞅治秦是也。上文言世变之降以见趋末之由,此言治化之复以示反本之渐。绝弃帝者仁义以反于皇之大道,则民复其初,子孝于父,父慈于子,如淳古之时矣。绝弃王者圣智以反于帝之仁义,则民利其利,比于王之时相去百倍矣。绝弃霸者巧利以反于王之圣智,则虽未及帝之时,而思虑深远,政教修明,亦无有为盗贼者矣。

  此三者,以为文不足,故令有所属。见素抱朴,少私寡欲。

  三者,仁义圣智巧利也。属与庄子属其性乎仁义之属同,犹云附着也。皇之大道实有余,文不足自皇而降渐渐趋文。帝者以皇之治为文不足,于是降大道一等而附着于仁义。王者以帝之治为文不足,于是降仁义一等而附着于圣智。伯者以王之治为文不足,于是降圣智一等而附着于巧利。三者之治各令有所附着者,以文不足故尔,而岂知大道之民,外之相示以素,内之自守以朴。素者,未染色之丝也。朴者,未斲器之木也。质而已矣,奚以文为?惟其质而不文,是以民虽有身而似无身,其有私焉者少矣;民虽有心而似无心,其有欲焉者寡矣。

  右第十六章

  绝学无忧。

  为学日益,必事事而为之,有一不能不知,则以为忧矣。惟绝之而不为,则无忧也。

  唯之与阿,相去几何?善之与恶,相去何若?

  以下言为学则有忧之事。唯阿皆应声,唯正顺,阿邪谄。几何言甚不相远也。何若言何如其相远也。学应对者,唯与阿其初相去本不远,而唯则为善,阿则为恶,其究相去乃甚远,故学唯者惟恐其或流于阿,此举可忧之一事而言也。

  人之所畏,不可不畏。荒兮其未央哉。

  荒犹广也。央犹尽也。畏阿之为恶则不敢阿矣,然此特一事尔,凡人之所畏而不敢为者,皆不可以不畏,其事甚多,而未易穷尽,此为学者之所以多忧也。

  众人熙熙,如享太牢,如登春台。我独泊然其未兆,如婴儿之未孩。

  熙熙,和乐貌。泊,静也。兆如龟兆之微拆。众人之为学者,徇外以为悦,如享太牢而食,可悦口者甚美,如登春台而观,可悦目者甚备。我则泊然而静,情欲未开,无端倪可见,如婴儿未能孩笑之时,一不知外物之为乐也。

  乘乘兮,若无所归。

  乘乘谓寄寓于物。若无所归谓不住着于物。

  众人皆有余,我独若遗。

  遗,失也。众人喜其所得之多,我则一无所得而慊然若有失也。

  我愚人之心也哉,沌沌兮。

  沌如浑沌之沌一,冥昧无所分别也,作平声,读亦与庄子愚芚之芚同,谓无知也。○沌杜本切。

  俗人昭昭,我独昏昏;俗人察察,我独闷闷。

  昭昭,已明。察察,尤明。昏昏,已不明。闷闷,尤不明。俗人皆以有知为智,我独无知而愚也。

  漂兮其若海,飂兮若无所止。

  如漂浮于海中,任其所适而不知其所定向;如飂飂之长风,随其所起而不知其所止息。

  众人皆有以,我独顽似鄙。

  众人皆有以者,有以知其所定所止也。顽谓面顽如麻痹不知痛痒者。鄙谓鄙人。我独顽然无知,有似远鄙之愚民也。凡民居于国邑繁庶之地者多知,居于远鄙僻陋之地者无知也。

  我独异于人,而贵食母。

  此一句总结上文八节。自人之所畏至我独若遗四节,言人之为学者务多能,而我独一无所能。自我愚人之心至我独顽祖鄙四节,官人之为学者务多知,而我独一无所知。此我之所以独异于人,而我之所贵者,则大道之玄德也。玄德者,万物资之以养,所谓万物之母也,故曰食母。食母二字见《礼记内则篇》,即乳母也。司马氏曰:乳哺元和。○食音嗣。

  右第十七章

  道德真经注卷之一竟

  #1守之咎:『咎』疑衍。

  #2无状之状:原本脱『之状』,据粤雅本补。

  #3绝仁弃义,民复孝慈:粤雅本及通行本此句在『绝圣弃智,民利百倍』后。

  道德真经注卷之二

  临川吴澄述

  道经下

  孔德之容,惟道是从。

  孔德犹言盛德。容谓有而可见者。从,由也。万有皆本乎德,凡形气之可见者,德之容也。然德之所以有此容者,由道中出。

  道之为物,惟恍惟惚。

  德自道中出,而道则无也。德者,道所为物而似无似有,不可得而见,故曰恍惚。

  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;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。

  其字指德而言。物者,物生以后之形。象者,物生以前之气。德虽恍惚惚恍不可见,然形之可见者成物,气之可见者成象,皆德中之所有。先儒谓冲漠无朕而万有森然已具者,此也。

  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。

  恍惚虽不可见,而似无似有,犹似可见。窈冥则昏昏昧昧,全不见矣,此道之无也。其字指道而言,精谓德也。有物有象者,德之容,皆其粗也。德者,有物有象之本,乃其精也。庄子曰:以德为本,以本为精。上文言物象本乎德,此言德出乎道。

  其精甚真,其中有信。

  二其字又指德言。真谓道也。信,实也,与真字同义。物象为粗而德为精,其为精者,乃甚真之道也。德之中有至实之道在焉。上文言道之中有德,此言德之中有道,盖道即德也,德即道也,首章曰:此两者同。

  自古及今,其名不去,以阅众甫。

  不去谓常存也。阅犹历也。甫,美也。众甫,万有也。万有之美有时变灭,惟孔德由道中出者,自古及今不变灭而常存,故以不去二字名之,以其有常而遍历古今无常之万有也。

  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?以此。

  然,如此也。吾何以能知万物之变灭无常如此哉?以此孔德之有常者知之也。

  右第十八章

  曲则全,枉则直,洼则盈,敝则新,少则得,多则惑。

  曲,一伦也,《易》、《礼》、《中庸》、《庄子》所言曲字皆以偏而不全为曲,曲者,不全也。然能专攻其所偏,致精乎此,旁达乎彼,举一反三,通一毕万,久必会其全也。自初即欲求全,则志大心劳,分而不专,终不能全矣。枉者,不直也,尺蠖之屈而枉,所以能伸而直。洼者,不盈也,科坎之陷而洼,所以能受水而盈。敝者,不新也,秋冬之凋而敝,所以能逢春而新。少者,不多也,少则多,一句变文析为二句,少则易于有得,所以能积累而多。贪多则杂而生惑,于一且无所得,岂能多乎?不欲直,不欲盈,不欲新,不欲多,而以曲则全一句始之四者,皆不求全之推也。

  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。

  此一句为一章宗旨,通贯上文下文之意。一者,冲虚之德也。式以在车为喻,高在凭较,卑则凭式。圣人抱此冲虚之德,濡弱谦下为天下式,如上下文五者,皆冲虚之德,自处于卑也。○较音角。

  不自见,故明;不自是,故彰;不自伐,故有功;不自矜,故长。夫惟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

  自见犹云自炫,明谓智之明,不自见者,用晦而明也。自是犹云自贤,彰谓名之彰,不自是者,暗然而日彰也。夸其功曰伐,功谓事之成绩。负其长曰矜#1,长谓能之过人。人不自见,不自是,不自伐,不自矜,而以夫惟不争终之四者,皆不争之余也。○见贤遍切。

  古之所谓曲则全者,岂虚言哉。诚全而归之。

  曲则全三字,古有是语,老子述之以为此章首句。章内抱一为纲,曲则全以下五者,夫惟不争以上五者,凡十事为目,皆曲则全一语所可咏也。故重述于章末而曰:古人所谓曲则全者,岂虚为此言而无其实哉。盖之其诚实能全,而遂以全之效归之也。

  右第十九章

  希言自然。

  听之不闻曰希,希言,无言也。得道者忘言,因其自然而已。

  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。孰为此者?天地。天地尚不能久,而况于人乎?

  飘,狂疾也。骤,急暴也。自旦至食时为终朝,自旦至暮时为终日。不因其自然而轻躁发言,譬如天地之飘风骤雨,皆反自然之常而为怪变者也。天地反自然之常,其为怪变尚不能久,不及终朝终日而止,况人而不因自然可乎?

  故从事于道者,道者同于道,德者同于德,失者同于失。

  从事于道,谓以道为事也。道者,有道之人。德者,有德之人。失者,庸下之人,所为不能无失者也。同,与《庄子齐物论》之齐相近,谓与之合一,不相非异也。惟因其自然而希言,故凡上等次等下等之人,皆视之一同而无非异。盖道者德者与我为一,无所容言矣,至若失者,他人虽以为失,彼则自以为是,固亦有自然之是也,岂可不因其所是以是之,而乃妄言以非之哉?庄子曰:不言则齐,齐与言不齐,言与齐不齐也,故无言。亦老子希言自然而玄同之意。○齐与言与音余。

  同于道者,道亦得之;同于德者,德亦得之;同于失者,失亦得之。信不足焉,有不信焉。

  道德之人以我同之,印证参同,夫何间然。失者之人以我同之,亦或缘彼之独是而悟我之公是,则三者之人皆以我伺之而有得也。然此惟有道之人者能之,苟道之实有所不足于己,则其待人也,必有不以道之实者焉,而是是非非强加分别矣,岂能如此玄同也哉。

  跂者不立,跨者不行。自见者不明,自是者不彰,自伐者无功,自矜者不长。其于道也,曰余食赘行。物或恶之,故有道者不处也。

  又以人之行立譬前事。立与行亦因其自然,或于自然之外而求益趺立,起其踵而立以增高其身,跨开其足而行以增阔其步,暂时如此而不能久也,终必不可以立,不可以行而遂废。彼自见者之终不能明,自是者之终不能彰,自伐者之终无其功,自矜者之终无所长,亦若此焉尔。食之不尽者曰余,肉之附生者曰赘,物兼人与鬼神而言。自见、自是、自伐、自矜之人,若律之于自然之道,譬若食之已余者不当食,行之如赘者不当行也。加多于常分而不可用,幽显之间有物亦当恶之,而有道之人不肯以此自处也。或曰行读如形,古字通用。司马氏曰:弃余之食适使人恶,附赘之形适使人丑。苏氏曰:饮食有余则病,四体有赘则累。

  右第二十章此章自然二字为宗旨。希言而玄同,自然者也。风之飘,雨之骤,立之跂,行之跨,食之余,行之赘,非自然者也。

  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

  前章道之为物,物谓德也。此章有物混成,物谓道也。混浑通,混成谓不分判而完全也。先天地生,首章所谓天地之始,四章所谓象帝之先也。

  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

  寂,阗静也。寥,虚廓也。言其无声无形也。独立乎万物之表,无可与对而未尝变易,故曰不改。周行乎万物之中,无不徧及而未尝穷匮,故曰不殆。天下母者,德也,而德者道所为,故为天下母。

  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,强为之名曰大。

  此物无可得而名者,以其天地万物之所共由,于是假借道路之道以为之字。字者,名之副而非名也。字不足以尽之,不得已而强名之,曰大。至大莫如天,而天亦在道之内,则天未为大也。此道其大无外而莫能载焉,故大之一言,庶乎可以名之尔。

  大曰逝,逝曰远,远曰反。

  逝谓流行不息。远谓悠久无疆。反谓无有无名。盖万有皆有,惟道皆无,无与有相反,故曰反。大之一言未足以尽道,故推言之谓其大而不息。不息而久,久而无有,所以为道,若有则非道矣。下篇曰:反者道之动,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庄子曰:太初有无,无有无名。盖谓此也。

  故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亦大。域中有四大,而王居其一焉。

  王谓圣人之有位者。古今惟道最大,无可与比,此以天地圣人与道,并言而曰四大,何也?盖天地得此道以为天地,圣人得此道以为圣人,其所以能大者,以其有此道也。王之下特加亦字,又特言王居其一,盖气之至大者天,形之至大者地,圣人之身眇然而立乎两间,以其道同乎天地,故其大亦同乎天地,而不以气形与身之大小论也。

  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

  人者,圣人也。法者,水平之准,与之平等如一也。人之所以大,以其得此道而与地一,故曰法地。地之所以大,以其得此道而与天一,故曰法天。天之所以大,以其与道一,故曰法道。道之所以大,以其自然,故曰法自然。非道之外别有自然也,自然者,无有无名是也。

  右第二十一章

  重为轻根,静为躁君。

  根,本也。躁,动也。君,主也。轻以重为本,动以静为主也。

  是以君子终日行不离辎重。

  君子吉行乘乘车,师行乘兵车,皆轻车也。轻车后有辎车,载寝处服食所用之物,谓之重车,虽乘轻车而终善人谓善于其事之人。不善人谓不善于其事之人。师者,人所尊事以为法者。资者,如以财货给人,俾人籍之赖之而得以有所成者。彼善而此不善,以彼之善与此之不善者相辽,而人灼见此之不及彼,则彼人之善可为此不善人之师矣。彼不善而此善,以彼之不善,与此之善者相形,而人遂见此之过于彼,则彼人之不善乃为此善人之资也。谓因彼之不善以成此之善名,故曰资。然善不善之名对立,岂有道之世哉。下文言有道者欢使世之人不以善名,亦不以不善名也。

  不贵其师,不爱其资。虽知大迷,是谓要妙。

  爱犹云喜好也。要犹云至极也。妙者,玄不可测。使不善者之遇善人,虽可以为己之师,而不贵重之也,盖不欲名斯人之为善也。使善者之遇不善人,虽得以为己之资,而不喜好之也,盖不欲名斯人之为不善也。善不善之名俱泯,一概玄同,无可分别,虽有智者,亦大迷而不知其孰为善执为不善,斯乃妙不可测之至极,曰要妙。

  右第二十三章前二节言圣人不可名之善,后二节言常人两可名之善不善。其不彰不可名之名者,谓之袭明。其不分两可名之名者,谓之要妙。

  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。为天下式,常德不忒,复归于无极。

  白谓光明,黑谓尘暗,无极谓无所穷尽。

  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为天下溪,常德不离,复归于婴儿。

  雄谓刚强,雌谓柔弱,婴儿谓无所识知。

  知其荣,守其辱,为天下谷。为天下谷,常德乃足,复归于朴。

  荣谓尊贵,辱谓卑贱,朴谓木质未斲为器。此章之意,欲自常德而反本复始,以归于太初之道。常德者,冲虚不盈之德,故宁黑毋白,宁雌毋雄,宁辱毋荣。知其守其者,虽知彼之可尚,然宁守此而自处于下。乘车之式,流水之溪谷,皆谓自处于下也。如是则于常德不差忒,不相离而德足乎己矣。既全此冲虚之德,乃可复归于太初之道,庄子所谓德至同于初也。曰无极,曰婴儿,曰

  朴,皆以喻太初之道。

  朴散则为器,圣人用之则为官长,故大制不割。

  木朴之未彻也,抱其天质之全,及破碎其全,则散之而为所斲之器。圣人之未用也,蕴其内德之体,及发露其体,则用之而为各官之长。官天下之长者,天子也。官一国之长者,诸侯也。上三节皆欲自末而本,此二句则言自本而末者。然朴虽已散而犹欲复归其全,则已散如未散。圣人虽已用而犹欲复归其全,则已用如未用。盖以不散为散,不用为用也。凡有所裁制者,必须以刀割裂其全,而大制则以不制为制,故不割裂也。大散不散,大用不用,亦如大制者不割也。

  右第二十四章

  将欲取天下而为之,吾见其不得已。

  取天下谓使天下悦而归己也。为谓作为。取天下者德盛,而人自归之尔。苟若有所作为,则是欲用智力以强服天下,岂能得天下之归己哉。

  天下神器,不可为也。为者败之,执者失之。

  天下者至大之器,有神司之,不可以智力有为而得。败谓不成也,彼以智力为之者,欲成其事而其事反不成,谓不能得天下之归服也,故曰为者败之。未得天下而取天下者固不可以有为而得,既得天下而守天下者亦不可以有心而留。譬如宝器,若常执之在手,不须臾舍,惟恐其或失者,反不能保其不陨队而失也,故曰执者失之。

  凡物或行或随,或呴或吹,或强或羸,或载或隳。是以圣人去甚,去奢,去泰。

  此承上文执者失之一句而言守天下之道。有天下者,岂能保天下之长为我有而不亡也哉。盖得失存亡之相禅,如行随呴吹强羸载隳八者之相反而相因,圣人知其势之必至于此也,而处之有其道焉。凡过盛必衰,衰则亡之渐也,惟不使之过盛,则可以不衰,而又何有于亡。甚也,奢也,泰也,极盛之时也。去甚者,欲其常如微之时。去奢者,欲其常如俭之时。去泰者,欲其常如约之时。能不过盛,则可以保天下之不亡矣。邵子谓饮酒但令其微醉而不可成酩酊,看花但及其半开而不可至离披,盖此意也。苏氏曰:或行于前,或随于后,或呴而暖,或吹而寒,或强而益,或羸而损,或载而成,或隳而毁,皆物之自然,势之不免者也。愚人私己而务得,乃欲拒而违之,其祸不覆则折。惟圣人知其不可逆则顺以待之,去其甚,去其奢,去其泰,使不至于过,而天下无患矣。董思靖曰:圣人知事势之相因亦理之常,故任之自然而不使之盈且过也。

  右第二十五章

  以道佐人主者,不以兵强天下。其事好还。

  王氏曰:以道佐人主,尚不可以兵强天下,况人主躬于道者乎?苏氏曰:圣人用兵皆出不得已,非不得已而欲以强胜天下,虽或能胜,其祸必还报之。楚灵、齐愍、秦皇、汉武,或以杀其身,或祸其子孙,人之所毒,鬼之所疾,未有得免者也。

  师之所处,荆棘生焉。大军之后,必有凶年。

  政和注曰:下夺民力,故荆棘生;上违天时,故有凶年。苏氏曰:兵之所在,民事废,田不修;用兵之后,杀气胜,年谷伤。凡兵皆然,况以兵强天下邪?

  善者果而已,不敢以取强。果而勿矜,果而勿伐,果而勿骄,果而不得已,是谓果而勿强。

  兵之善者,果决于一时以定乱而已,不敢阻兵弗战以取胜而为强也。苏氏曰:勿矜、勿伐、勿骄、不得已四者,所以为勿强也。

  物壮则老,是谓不道。不道早已。

  有道者常如婴儿孺子,故能不老。而长年若壮则必老,此不道者也。不道者早已,言其不能久也。苏氏曰:壮之必老,物无不然,惟有道者成而若缺,盈而若冲,未尝壮,故未尝老,未尝死。以兵强天下,壮亦甚矣,能无老乎。

  夫佳兵者不祥,物或恶之,故有道者不处也。

  佳犹云嘉之也。不祥谓无吉庆而有凶灾也。不处谓不肯以此处身也。

  君子居则贵左,用兵则贵右。

  此指言不处之实,不处平日所贵之位而处所不贵之位,不肯于用兵之位处身也。

  兵者不祥之器,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,恬淡为上。胜而不美,

  谓其杀人乃凶灾之器,非吉庆人所用之器也。恬者,不欢愉,淡者,不浓厚,谓非其心之所喜好也。为上谓不好用兵,乃为可尚也。胜而不美谓兵虽得胜,亦不肯以为美事。

  美之者是乐杀人也。乐杀人者,不可以得志于天下矣。

  此推言不美。若以战胜为美事,是以杀人为乐也,不可以得志于天下,要终而言之以示戒。

  吉事尚左,凶事尚右。偏将军处左,上将军处右。

  此又申言上文不处之意。

  杀人众多,以悲哀泣之,战胜以丧礼主之。

  此又申言上文不美之意。

  右第二十六章

  道常无名。

  此言道也。

  朴虽小,天下不敢臣。侯王若能守,万物将自宾。

  朴指道,言道弥满六合,而敛之不盈一握,故曰小。至尊者道,故人之体此道者,可以君天下而天下不敢臣之。侯谓一国之君。王谓天下之君。若能守此道,则万物尊之为主而将自宾矣。自者,非我欲其如此,而彼自如此也。

  天地相合,以降甘露,人莫之令而自均。

  道之功普遍于天下,譬如天地之气相合而降为甘露,虽无人使令之,而自能均及于万物。万物生畜于此道之中,故有道者可以为万物之主,而万物咸宾焉。苏氏曰:甘露被于万物,无不均徧。圣人体道以应诸有,亦如露之无不及者,故能宾万物也。

  始制有名,

  此言德也。始者,道也。制,制作也。犹言为也。有名者德也。道无名,自道而为德,则有名也。

  名亦既有。夫亦将知止,知止所以不殆。

  道之无名而为德,则名亦既有矣,故人之用此德者,当知止于德,不可再降而下也。将犹晋人将无同之将,辞之不迫者也。老子以道为上德,言在德之上,以仁为下德,言在德之下也。又言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七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,故专言道德而槌提仁义,盖以仁义下于德也。此章言德而曰夫亦将知止,其意若曰自无适有,当知至于德而止,不可再适也。德之有名,已下于道,复下于德可乎?知止于德,则犹未远于道也。不殆,不穷匮也,谓可长久不敝坏也。苏氏曰:圣人岂徇名而忘朴,逐末而丧本哉,是以乘万变而不殆也。

  譬道之在天下,犹川谷之与江海。

  上文言自无而有,当止于德。此又言自有而无,当复于道。盖道之在天下,犹江海为众流之所归。德者犹溪谷之众流,德而复归于道,则犹溪谷之会同于江海。

  右第二十七章

  知人者智,自知者明。胜人者有力,自胜者强。

  智能知人,徇外之智尔。能自知则内能尽性也,故谓之明。有力能胜人,恃外之力尔。能自胜则内能克己也,故谓之强。

  知足者富,强行者有志。

  能尽性而又能达于命,则无所歆羡而常有余,惟明者能之。能克己而又能勇于善,则有所秉持而常无怠,惟强者能之。

  不失其所者久,死而不亡者寿。

  惟明惟强,则见真守固,逮至查滓消融,功用纯熟,思为俱泯,神化吻合。住世之时,各随所在而此心不失,始终如一,故谓之久。厌世之后,虽去其宅而此心常存,古今不二,故谓之寿。

  右第二十八章或曰:老子之道以昧为明,以弱为强,而此章言明言强,何也?曰:老子内非不明,外若昧尔。内非不强,外示弱尔。其昧其弱,治外之药。其明其强,治内之方。并行而不相悖也。

  大道泛兮,其可左右。

  泛,广也,谓如水之泛滥洋溢。道之广无所不在,或左或右,随处而有,取之左右,无所不可也。

  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,功成而不居。

  恃,赖也。生谓春生之始,万物赖道以生,而道则无言,前章云万物作而不辞是也。功成谓冬藏之时#2,宰物之功既成,而道不居其功也。

  衣被万物而不为主,常无欲,可名于小矣。

  此申言万物恃之以生而不辞。春生之时,道普徧万物,如以衣衣之,以被被之,所谓元亨播群品,元亨诚之通,而道不自为之主。常无欲谓其无心也。此一本之散为万殊,乃道之分而至小者,其可名之于小矣乎?盖不可也。若其可名,则非不辞,不为主,常无欲之道矣。○衣去声。

  万物归焉而不知主,可名于大矣。

  此申言功成而不居。冬藏之时,万物反本复命,会归于一,所谓利贞固灵根,利贞诚之复,而物亦不知其孰主之。此万殊之合为一本,乃道之总而至大者,其可名之于大矣乎?盖不可也。若其可名,则非不居功,不知主之道矣。或疑不知主之下脱常无名三字,可名于小矣、可名于大矣二句,盖设为疑问之辞而不质言也,句末虽无乎字而有乎字之意,如前章能无离乎?能婴儿乎?能无疵乎?能无为乎?能为雌乎?能无知乎?一本无六乎字,而解者必以有乎字之意释之,此其例也。又如《大雅诗》曰:有周岂不显乎?帝命岂不时乎?而诗文但曰有周不显,帝命不时,亦其类也。

  是以圣人能成其大也,以其不自大,故能成其大。

  此章言天地之道,结语乃言圣人,盖圣人与天地一也。岁功成,而万物归,道之至大也,而天地不居其功,万物不知所主,是天地之道虽大,而不自以为大。圣人亦若此矣,是以能成其大也,亦以其道大而不自以为大,故能成其大焉尔。

  右第二十九章

  执大象,天下往。往而不害,安平泰。

  执谓体之而不违。大象喻道也,下篇云:大象无形,道隐无名。往,归往也。不害谓利。言体道之圣人为天下之人所归往,民既归往,而圣人以不利利之。盖利之以利,则有利亦有害。利之以不利,则常利而不害,则民得以常安,常平,常泰也。政和注曰:安则无危,平则无诐,泰者通治。

  乐与饵,过客止。道之出口,淡乎其无味。视之不足见,听之不足闻,用之不可既。

  既,尽也,言外物之可利者皆不能久,惟道之利人,以不利为利,故能久也。乐者,歌吹舞蹈之声容。饵者,饮食之味,飨燕之礼。设乐设饵以悦乐宾客,然客既过去,则其声容与味亦止而无复有可为,暂焉之悦乐而不能以终日也。道则非如饵之可饮食,非如乐之有声容可视听也,然用之则能常安,常平,常泰而无可尽之时,非如乐饵暂焉悦乐而已,故曰用之不可既。

  右第三十章

  将欲歙之,必固张之;将欲弱之,必固强之;将欲废之,必固兴之;将欲夺之,必固与之,是谓微明。

  歙,阖也。张,开也。老子谓反者道之动,又谓玄德深矣远矣,与物反矣。故其所为大槩欲与人之所见相反,而使人不可测知,故借此八者相及之四事设譬,而归宿在下文柔胜刚、弱胜强六字,亦犹前章言善救人善救物,而章首先借善行、善言、善计、善闭、善结五者为譬也。孙吴申韩之徒,用其权术陷人于死,而人不知,论者以为皆原于老氏之意,固其立言之不能无弊,有以启之而遂谓天下谁敢受老氏之与者哉,则因其言而并疑其心,亦过矣。注者又欲讳护而为遁辞,盖胥失之。视不可见曰微,微明者,微其明也,谓匿其可见者而使之不可见,犹前章言袭明也,人但见其张之、强之、兴之、与之,而不知其欲歙之、弱之、废之、夺之也,故曰微明。○歙音翕。

  柔胜刚,弱胜强。

  彼刚而我欲以刚胜之,彼强而我欲以强胜之,不亦难乎?我以柔弱自处,则刚强者不我忌也,而终于能胜之,何哉?盖与之相反,而使之不可测知故也。苏氏曰:天下之刚强方相倾轧,而吾独柔弱以待之,及其大者伤,小者死,而吾以不校坐待其毙,此所以胜也。然圣人岂有意为此以待胜物哉?知势之自然,而居其自然尔。

  鱼不可脱于渊,国之利器,不可以示人。

  鱼脱于渊,见其易制而为人所取。国之利器以示人,人见其为利且将效之,或求过之,而我之利者不足以为利矣。不脱于渊,不以示人,则不可测知,所谓微明也。

  右第三十一章此章主意在第二节柔胜刚弱胜强六字。其第一节谓欲与人相反也,第三节谓欲使人不可测知也。

  道常无为,而无不为。

  道之无为,久而不变,非特暂焉而已,故曰常无为。虽一无所为,而于所当为之事,无一不为也。若无为而事有废缺,则亦何取其无为也哉?此之无为,盖性焉安焉者也。

  侯王若能守,万物将自化。

  侯王若能守此无为之道,则虽无心于化物,而物将自化。

  化而欲作,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。无名之朴,亦将不欲。

  欲谓有心为之。作犹起也。言未能纯乎无为之道者,方将待物之化而遽有心于欲其化,欲之之心一起,则非无为之道矣。吾欲作者之自吾也。镇谓压定使之不起。无名之朴谓此无为之道也。欲作之时,必将以此无名之朴镇压,其有心之欲以道自治也。既以此无名之朴镇其欲,则其欲亦将不欲矣,此之不欲复焉执焉者也。

  不欲以静,天下将自正。

  静者,作之反其始也。欲作既以道镇之,则欲者不欲,而作者静矣,故虽无心于正天下,而天下将自正。其与万物将自化者亦无以异,或安而行之,或利而行之,及其成功一也。

  右第三十二章此章前二节言无为而民自化,后二节言好静而民自正。

  道德真经注卷之二竟

  #1曰:原作『曰能矜』,『能』衍,据粤雅本删。

  #2冬藏之时:『时』原脱,据粤雅本加。

  道德真经注卷之三

  临川吴澄述

  德经上

  下篇之首句曰上德不德,故以德字名篇。篇名非有意义,释者乃谓上篇专言道,下篇专言德,其失甚矣。他本或作《道德经》下,今按:道经德经云者,各以篇首一字名其篇,后人因合二篇之名而称为《道德经》,非以道德二字名其书也。

  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,下德不失德,是以无德。

  此以道与仁对言。上德者,在德之上,道也。下德者,在德之下,仁也。道无为,不以德为事,故曰不德。有德者,德在道之中也。煦煦为仁,惟恐失其德,故曰不失德。无德者,不能有其德也。

  上德无为而无以为,下德为之而有以为。

  又以道与仁对言。以犹用也,言道之无为无用于为也,仁则为之而有用于为矣。

  上仁为之而无以为,上义为之而有以为。

  此以德与仁对言。上仁者#1,在仁之上,德也。上义者,在义之上,仁也。德虽为之而亦无用于为,固不能及道之无为而无以为,然过于仁之为之而有以为者矣。

  上礼为之而莫之应,则攘臂而仍之。

  此专言义。上礼者,在礼之上,义也。攘,部也,犹言捋也。仍,就也。义不足感人,故为之而莫之应,人不来就我,则我将往就人矣,故捋郄其袂于臂,以行而就之也,甚言其劳拙之状。

  故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

  结上文,起下文。

  夫礼者,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也。前识者,道之华而愚之始也。

  此兼言礼智忠信者。德之厚也,渐变而薄,一降为仁,再降为义,三降为礼,而忠信之厚德薄矣。礼者,欲其理而不乱也,而适以基乱,故曰乱首。前识犹先知智也。道犹木之实。未生之初,生理在中,胚腪未露,既生之后,则德其根也,仁其干也,义其枝也,礼其叶也,智其华也,根干枝叶华自道中生。智者欲其哲而不愚,而适以肇愚,故曰愚之始。

  是以大丈夫处其厚不处其薄,居其实不居其华,故去彼取此。

  结上文处厚不处薄,谓贵德而不尚礼,居实不居华,谓体道而不用智。彼谓薄华,此谓厚实。

  右第三十三章按老子上篇首章分说道德,下篇首章分说道德仁义礼智。吾之所谓道德仁义礼智,以其天地人物之所共由者曰道,以其人物之所得于天地者曰德。德其统名,分言则四。得天地生物之元以为德,而温然慈爱者曰仁;得天地收物之利以为德,而截然裁制者曰义,得天地长物之亨以为德,而粲然文明者曰礼,得天地藏物之贞以为德,而浑然周知者曰智。老子则以道为无名,德为有名,自德而为仁义礼智,每降愈下。故此章之等以道为一,在德之上,故曰上德;以德为二,在仁之上,故曰上仁;以仁为三,在德之下,义之上,故曰下德上义;以义为四,在礼之上,故曰礼。而总名之曰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又继之曰失义而后礼,以礼为五也。又先言夫礼,而后言前识,以智为六也。拟诸易卦之六位,则道初、德二、仁三、义四、礼五、智六。道实智华,实实虚华,初上为始终也;德根礼叶,根厚叶薄,二五为世应也;仁干义枝,干单枝坼,三四为比邻也。道犹天也,包含徧覆万有之原。德犹地也,忠信为土,四端所资。仁犹春也,德土禅木。义犹秋也,仁木禅金。礼犹夏也,义金禅火。智犹冬也,礼火禅水,各传所胜也。

  道一德二仁三义四礼五智六

  上德不德上仁下德不失上义上礼

  是以有德德是以无

  无为而无为之而德为之而为之而忠信之薄道之华

  以为无以为有以为莫之应乱之首愚之始

  昔之得一者: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神得一以灵,谷得一以盈,万物得一以生,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。其致之一也。

  一者,冲虚之德,上篇所谓抱一,所谓为一,后章所谓道生一,皆指此而言。庄子谓之太一,又但谓之一,此乃自然之道所为,其用则虚而不盈,后而不先,柔而不刚,弱而不强。前章固屡言之,而此章尽发其蕴。得者谓得此一以为德,以此故能若是。天地神谷四者,名异实同。其运转而清明者曰天,凝聚而宁静者曰地。神者两间二气之妙,张子所谓两在故不测者,其用感应无方,故灵。谷则两间空虚之处,张子所谓空虚即气者,其气充塞无间,故盈。贞犹木之桢干,为天下贞犹曰为民极也。言天清地宁神灵谷盈,万物之生生不穷,侯王立乎天下之上而为民极,其所以致之者,皆由得此一也。

  天无以清将恐裂,地无以宁将恐发,神无以灵将恐歇,谷无以盈将恐竭,万物无以生将恐灭,侯王无以为贞而贵高将恐蹶。

  无以谓若无此德而以之。裂,分判。发,震动。歇,不能感应而灵。竭,不能充塞而盈,灭,息灭而不生。蹶,倾跌而失其位。

  故贵以贱为本,高以下为基。是以侯王自谓孤寡不谷,此其以贱为本耶?非乎?

  此章以六者并言,而此以承上文贵高二字,专为侯王言之。盖侯王之位贵且高,而冲虚之德不欲盈,惟当自处于下贱也。孤如无父,寡如无夫,不谷,不善也,皆不美之名,非人所愿有者,而侯王自谓,是以下贱自处也。先云贱为本,下为基,而后但云贱为本,举一以包二者,省文也。

  故至誉无誉,不欲琭琭如玉,珞珞如石。

  琭琭,玉貌。珞珞,石貌。人之名誉彰彰有闻,特浅小之誉,必泯没其誉。人无得而称,乃誉之至也,亦处贱下之意,不欲分别美恶使人见琭琭粹美者之为玉,珞珞粗恶者之为石也。盖人见其美恶,则美者必有誉,不能使之无誉矣。两节皆言冲虚不盈之德,如此乃为侯王之能得一也。

  右第三十四章

  反者道之动,弱者道之用。

  道之静则无,动则必与有相反,反者无而不有也。道之体则虚,用则必以弱为事,弱者虚而不盈也。此二句一章之纲。

  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。

  自此至善贷且成,皆详言反者道之动。万物以气聚而有形,形生于气,气生于道,气形有而道则无,无与有异,故曰反,言道以反而动之由也。

  上士闻道,勤而行之;中士闻道,若存若亡;下士闻道,大笑之,不笑不足以为道。

  此言人之能知,以反而动者。道与物反,故惟上士有识者能勤而行之,中士之识已不及而若存若亡,下士无识,以其不合世缘而大笑之矣。识之者鲜,此道之所以可贵也,若皆能识之,则不足以为道矣。

  故建言有之:

  此句起下二节,谓昔之立言者。道之相反,如下文所云十二事是也。

  明道若昧,进道若退,夷道若颣,

  此言动而相反之事。葆光用晦而若昧,乃所以为明。宁后毋前而若退,乃所以为进。若丝之有颣而不匀,乃所以为平均。

  上德若谷,大白若辱,广得若不足,建德若偷,质真若渝,大方无隅,大器晚成,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。

  又承上文相反之义而广之。若谷之注下,乃所以为高上。若色之污辱,乃所以为大白。若狭小不足,乃所以为弘广。若偷惰不立,乃所以为建立。质真皆实也,犹云实之实也。渝,不守信也。必守信而后为实,实之实者反若渝而不信。有隅角而后为方,方之大者反无隅而不方。成而后为器,器之大者,其成反难而迟。声杂比而后为音,音之大者,其声反疏而希。可见而后为象,象之大者,反无形之可见。

  道隐无名。夫惟道,善贷且成。

  此终上文二节之意。道隐于无名,乃能徧付与于万物而无亏缺。以上所言,皆动而相反者也。

  道生一,一生二,二生三,三生万物。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

  自此至天下希及之,皆详言弱者道之用。道自无中生出冲虚之一气,冲虚一气生阳生阴,分而为二,阴阳二气合冲虚一气为三,故曰生三,非二与一之外别有三也。万物皆以三者而生,故其生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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