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德真经集解(董思靖)
经名:道德真经集解。又名:太上老子道德经集解。宋董思靖集解。四卷。底本出处:《正统道藏》洞神部玉诀类。参校本:清光绪三年陆心源刊十万卷楼丛书本(简称十万本)。
道德真经集解序说
《史记列传》曰:老子者,楚苦县濑乡曲仁里人也。苦音怙。县本属陈,因楚灭陈,故属楚,即今之亳州真源县也。濑或作厉,杜云:濑水出其西,故以名乡。姓李氏,名耳,字伯阳,谥曰聃。周守藏室之史也,孔子盖尝适周问礼焉。《礼记·曾子问》郑氏注曰:老聃古寿考者之号,与孔子同时。疏云:老聪即老子也。《说文》云:鹏,耳曼也。《后汉·窦章传》注云:老子为守藏史,复为柱下史。《道藏·玄妙玉女内传》其略云:玉女自九天降为天水尹氏女,适李灵飞老君於殷阳甲十七年,乘日精化流珠入玉女口中,已而孕,历八十一年,以武丁九年降诞。文王为西伯时,召为守藏史。故《论语》郑玄注云:老彭,商之贤大夫也。疏云:老是老聃也。武王时迁为柱下史,成康之时尚为柱史,昭玉时乃去官。故魏明帝赞云:为周柱史,经九百年。唐博士吴杨昊云:既生商日,复仕周时。计其始终,乃历千载。此皆举其成数也。按《实录》云:自商武丁九年至周赧王九年,升昆仑还紫微上宫之时,计九百九十六年。《史记》曰:或云百六十岁,或云老子在周二百余年,乃入流沙。此以孔子时人斟酌其岁数,不能知其实。所以每事言盖言或,又云莫知所终。故《家语》云:孔子谓南宫敬叔曰:吾闻老聃博古知今,通礼乐之原,明道德之归,则吾师也,今将往矣。有良贾深藏若虚,君子盛德容貌若愚等语,於是孔子发犹龙之叹。按《混元实录》,昭王时出关,穆王元年还中夏,平王东迁,复出关至西海校仙,再还中夏。此问礼及五行等事,乃敬王十七年也。老子居周久之,不得以行其道,乃去周。寻欲西化异俗,至函谷关,关令尹喜曰:子将隐矣,强为我着书。於是老子乃着书上下篇,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,莫知所终。尹喜字公文,盩厔县神龙乡闻仙里人也。少好坟索,善天文秘纬,尝结草为楼,仰观乾象。康王朝,为大夫,后召为东官宾友。昭王时,因瞻紫炁西迈,天文显瑞,知有圣人当度函谷关而西,乃求出为关令,王从之。至关乃曰:夫阳数极九,星宿值金,岁月并王,法应九十日外有大圣人经过京邑。先敕关吏孙景曰:若有形客殊俗、车服异常者,勿听过。喜预斋戒,使扫道烧香以俟。是时老君以昭王二十三年五月壬午,驾青牛车,薄版为隆穹,徐甲为御,将往开化西域。至七月十二日甲子,果有老人,皓首聃耳,乘白舆驾青牛至。吏曰:明府有教,愿翁少留。乃入白喜,即具朝服出迎,叩头邀之。老君逊谢至三,尹曰:去冬十月,天理星西行过昴,今月朔,融风三至,东方真炁状如龙蛇而西度,此大圣人之征。於是为留官舍,设座行弟子礼。喜乃辞疾去官,十二月二十五日,奉邀老君归其家。二十八日授以五千言,至次年四月二十八日,於南山阜辞决升天,戒以千日外寻吾於青羊之肆。至二十七年,会於蜀李太官家。是时诸天众仙浮空而至,老君乃敕五老上帝等授喜玉册金文,赐号文始先生,位为无上真人,赐紫服芙蓉冠等,从游八弦之外也。谓之老子者,盖生而白首,亦以其修道而养寿也。
《道德经》者,其文载道德之旨,而可以常由也。唐《艺文志》曰:天宝中加号《老子玄通道德经》云。葛玄序曰:夫五千文,宣道德之源,大无不包,细无不入,天人之自然经也。斑固载老子传说,傅氏三十七篇,邻氏四篇,徐氏六篇,刘向四篇。杜光庭云:注者有尹喜内解,汉张道陵想尔、河上公章句、严遵指归,魏王弼、何晏、郭象、锺会、孙登,晋羊祜、裴处思、苻坚时沙门罗什,后赵佛图澄,晋僧肇,梁陶弘景,后魏卢景裕、刘仁会,南齐顾欢、松灵仙人,齐杜弼,宋张凭、梁武帝、梁简文帝、张嗣,梁道士赃玄静、孟安排,孟智周、窦略,陈道士褚柔,隋道士李播、刘进喜,唐魏征、傅奕、杨上善、贾至、王光庭、王真、仙人胡超、道士宋文明、尹文操、韦录、王玄辨、尹愔、徐邈、何思远、薛季昌、王鞮、赵志坚、车惠弼、李荣、黎元兴、张慧超、龚法师、任太玄、申甫、张道相、成玄英、符少明。唐《艺文志》又有安丘望之、湘逸其姓、程韶、王尚、蜀才、袁真、释惠严、惠琳、义盈、梁旷树、李允愿、陈嗣古、冯廓、玄景先生、杨上器、韩杜、贾大隐、辟闾仁谞、刘仲融、王肃、戴诜、元宗、卢藏用、邢南和、冯朝隐、白覆忠、尹知章、陆德明、陈庭玉、陆希声、吴善经、孙思邈、李含光,凡四十家。而《藏》中所存,李约、贾清夷、王顾、杜光庭等皆唐人,且不着於《志》,始知所录犹有未尽。惜名存书亡者,十盖八九。河上公分八十一章,以应太阳之极数。上经三十七章,法天数奇;下经四十四章,法地数耦。刘饮《七略》云:刘向定着二篇八十一章,上经三十四章,下经四十七章。而葛洪等又加损益,乃云天以四时成,故上经四九三十六章,地以五行成,故下经五九四十五章,通应九九之数。清源子刘骥曰:矢口而言,未尝分为九九章也。严遵以阳九阴八相乘为七十二,上四十章,下三十二章。王弼合上下为一篇,亦不分章。今世本多依河上章句,或总为上下篇。广川董逌云:唐元宗既注《老子》,始改定章句。言道者类之上卷,言德者类之下卷,刻石涡口庙中。元宗释题云:道者,德之体。德者,道之用。经分上下者,先明道而德次之。然其末又云:是知体用互陈,递明精要,不必定名於上下也。江袤云:余昔於藏书家见古文,《老子》次序先后与今篇章不伦,亦颇疑后人析之也。元宗命司马子微三体写本,有五千三百八十.字。傅奕考窍众本,勘数其字云:项羽妾本,齐武平五年彭城人开妾冢得之。安丘望之本,魏太和中道士寇谦之得之。河上丈人本,齐处士仇岳传之。三本有五千七百二十二字,与韩非《喻老》相参。又洛阳官本五千六百三十五字,王弼本五千六百八十三字,或零六百一十或三百五十五或五百九十,多少不一。《史记》云五千余言,但不满六千,则是矣。今云五千文者,举全数也。彭耜皇宋集注有政和御注、道士陈景元、司马温公光、苏文定公辙、王荆公安石、王雱、陆佃、刘概、刘泾、仙姑曹道冲、马蹄山、达真子、了一子、李文愁、陈象古、叶梦得、清源子刘骥、朱文公熹、黄茂材、程文简公大昌、林东、邵若愚,而倪文节公思、高士徐知常等注,亦未尽录。
大抵老子之道,以清诤无为自然为宗,以虚明应物不滞为用,以慈俭谦下不争为行,以无欲无事不先天以开人为治。其於治身治人者,至矣。如用之,则太古之治可复也。《前汉·艺文志》云:道家者流,秉要执本,清虚以自守,卑弱以自持,此君人南面之术也。欧阳修《崇文总叔》云:本清虚,去健羡,泊然自守,故日我无为而民自化,我好静而民自正。虽圣人南面之治,不可易也。以其所值之时,俗尚文胜,淳朴之风无复存者,而老子抱纯素之道,与时偕极,必待感而后应,故不得位以推是道於天下。盖知夫时数之有所作也,然终不能忽然於其道之无传,是以有教无类,而且睠睠於西方之异俗,则其悯当时虑后世之心何如哉。犹幸斯文不坠,故西关伺驾,东鲁见龙,而书与言之尚存也。河上丈人、黄石公、乐臣公、盖公之徒,盖能究其旨而体之,敛厥用於一身,则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。及其道之有所授,则孝文以之为君,子房以之佐汉,曹参以之相齐,果能通一脉於苛秦之后。吁,亦验也。然使又有进於是,如其人羲皇之则羲皇矣。或者见是书词意含洪宽大,而不知致察於虚极静笃之时,存乎体之至严至密者,以为庶政庶事之本,乃徒务为闷闷若昏之量,而习弊反堕於优游姑息,遂有清虚不及用之讥,故不经而子视之。呜呼,惜哉。文中子曰:清虚长而晋室乱,非老子之罪也。朱文公曰:晋时诸公,只是借他言语,来盖覆那灭弃礼法之行耳,据其心下污浊纷扰,如何理会得老子底意思。《旧唐书.宪宗纪》李藩对曰:《老子指归》与六经无异。唐兵部郎李约云:世传此书为神仙虚无言,不知六经乃黄老之枝叶尔。故太史公论大道,则先黄老而后六经,不为无见也。
是经大义固已见於诸家,然或病其无所折衷。仆昏蒙晚学,过不自量,辄采摭诸说,亦问出己见,以补一二。或诠其文,或逗其意,附以音释,订以异同,图便观览,庶日益日损,而契言外之旨於绝学无忧之地也。或谓微言隐诀,多寓其间,故以首章有无,为在二丹,则神炁水火也。虚心实腹则炼铅之旨,用兵善战则采铅之方。冲字从水从中,乃喻气中真一之水。三十辐共一毂,为取五藏各有六气之象,及准一月火符之数。如斯等义,今皆略之。
或者盖谓无者地二之火,有者天一之水,故举《港通诀》云:两无宗一有,灵化妙难窥。及以知白守黑为金水之说,然此乃大丹之法,准易象,法天地,以日魂月魄为药物,则神农古文《龙虎上经》三十六字、西汉淮阳王演《金碧要旨经》、东汉魏伯阳《参同契》、唐元阳子《金碧潜通诀》等,是其法也。如《混元实录》云:老君先授尹真内外二丹之卫,然后告以道德之旨,则是不以丹术杂於本经,明矣。又月:三一九思,内修之要也。九丹金液,外炼之极也。故所授太清诸经,则专言金液外炼之事,然与前所举大丹之法亦少异。后辈见其有坛炉鼎灶之设,乃以灵砂金石等为外丹,殊不知后天有质阴杂非类之顽物,服之令人多躁失明,而且不悟其非也。或者又曰:无者,神也。有者,炁也。乃以有无交入为丹本,隐显相符是水金。及黑中有白为丹母,虚心实腹义俱深,三十辐兮同一毂等诗为证。此虽皆用经中之语以为诀,然其说自成一宗,盖内丹之法也。若尹真所受三一九思等法,虽曰内修之事,然与内丹源流亦自不同,大抵道法经术各有指归,不可以一书而兼尽诸家之义,苟强引而合,皆傅会也。何则?性由自悟,术假师传。使其果寓微旨,亦必已成之士口授纤悉,然后无惑。区区纸上,乌足明哉。况是经标道德之宗,畅无为之旨,高超象外,妙入环中,遽容以他说小数杂之乎?白乐天云:元元皇帝五千言,不言药,不言仙、不言白日升青天。亦确论也。苏文忠公轼奉诏撰储祥宫碑,其大略云:道家者流,本出於黄帝老子,其道以清静无为为宗,以虚明应物为用,以俭慈不争为行,合於《易》何思何虑、《论语》仁者静寿之说。自奏汉以来,始用方士言,乃有飞仙变化之术,黄庭大洞之法,木公金母之号,太乙紫微之祀。下至於丹药奇技,符箓小数,皆归於道家。尝窃论之,黄帝老子之道,本也。方士之言,末也。得其本而末自至。噫,修之身,其德真,以至天下,其德乃普,非二本也。学者果能得一而有以贯通,则所谓杳冥之精,恍惚之妙,实昭然於守中抱一之中,而玄牝之机,橐钥之用,莫非道之所为也。惟深造自得者知之。
淳佑丙午腊月望清源天庆观后学圭山董思靖书。
2-道德真经集解卷之一
道德真经集解卷之一
后学董思靖集解
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。此先标以为立言之始也。
道者,万理之总名。名者,万物之所指。然道不可名,非言能喻,将托於言,强名曰道,故道而可道,名而可名,则非常道常名矣。常道常名者,即经所谓道常无名,而自古及今,其名不去者是也。常之为言,自然长存,无时不然,无处不有。
无名,天地之始;
此言道者天地万物之原也。以其绝无朕兆,故莫得而名,此即常道常名,形而上者是也。
有名,万物之母。
此即两仪既立,已有可名,而万有皆从此生,乃形而下者是也。
常无欲,以观其妙;
此言圣人体道在己,乃寂然不动,所存者神之时,即此可见道体之至微至妙者也。常者,真常妙本也。盖无欲为静,体之常也。有欲为动,用之行也。虽动静不同时,体用必有分。然妙本湛然,寂而常感,感而常寂,未始有间,常自若也。故皆曰常观者,廓然大公,寂无不照之义。
常有欲,以观其徼。
徼,古吊切,边际也。此感而应之时也,於此可观妙道之用矣。是盖指其动而可见处言之,周子所谓静无而动有是也。陈景元云:大道边有小路曰徼。
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此总结上意。两者,谓无名有名,妙与徼也。体用一源,故曰同也。出,即动静之义。谓或动或静,而体用分焉,故曰异名。然称名虽殊,即本则一,故又曰同也。惟同则性情冥而不可致诘,是谓之玄。凡远而无所至极,则其色必玄,其在人心,乃渊默无象之义。夫玄虽变通无极,深不可测,然犹有玄之心在焉。又玄,则遣其滞玄之累也,湛然无迹而能开阖阴阳,化生不匮,在於事物最为微妙,而理事皆由此出,故云众妙之门。
右一章河上公名体道章,诸家多以章首数字为名。此章包罗揆序一经之旨也。或问有名无名,前辈多就无字有字为句,今独不然,何耶?曰:所谓无名即道也,有名即炁也。惟道无形而炁有兆,故以无名有名为之别。今云无名天地之始者,盖谓道在天地之先而初无定名之可指,故经云道常无名,又云道隐无名是也。惟道无所不在,虽超乎无物之先,然亦未尝不在乎有物之后,故在无为无而未尝滞於无,在有为有而未尝局於有。惟不可定名,而其名自古以固存,此其所以为常道常名也欤。若直以无而名之,则是以道为专属於无,及其无化而为有,又不可名为无矣。有无相因,变化不已,名亦随之,则岂所谓常名哉。瓦有无固不足以论道,苟欲必谓之无,未免沦於空寂之一偏,则天地万化,果何自而有耶?今云无名者,特以其寂兮寥兮,无形可状,无名可指。然於无形无名之中,天地万物之理莫不毕具,此其所以不可直谓之无也。夫道不可得而名也,惟圣人无思於言则已,苟欲立言,非名之则无以显其道,然又恐学者寻言滞句而名道以方,故先标於篇首曰: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。其旨深矣。或问常无欲常有欲者,前辈多以常无常有为绝句,今亦不然,则所谓无欲故可,而谓之有欲可乎?曰:圣人之心何尝有欲,今所谓有欲,乃即其起处而言耳。当其静而无为之时,乃无欲也。及其应物而动,虽未尝离
乎静,然在於事事物物,则已有边徼涯涘之可见,见,故对无欲而言有欲也。欲犹从心所欲踰矩之欲耳。朱文公答沈庄仲之问,亦云。徼是边徼,如边界相似,是说那应接处。向来人皆作常无常有点,不若只作常无欲常有欲看。今若必欲以常无常有为绝句,则是常无未免沦於断灭之顽空,而常有乃堕於执滞之常情,岂足以观妙道之体用哉。况以常无为句,而下文云欲以观其妙,则於常无之时而亦谓之欲,可乎?或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,固多就者字为句,或有以同字属上句,何耶?曰章首既以无名有名别道与炁,次又以无欲有欲分体与用,则章末固当合而结之也。夫道炁体用固不可无别,然初非相离而各为一物,惟徼无是道则炁无以立,无是炁则道无以寓,非是体则用无以行,非是用则体无以显。道宰乎炁而不囿乎炁,用着乎体而实源乎体,道即体也,炁即用也,体用一源,理物无问,故曰此两者云云。盖虽即冲漠无眹之体,而昭然事物之用已具。即事事物物之用,而漠然无朕之体不违。然动静不同名,物理必有分,是以静而无名无欲则体也,及至於动而有名-有欲则用也,故继之曰异名矣。则是即静之体而为动之用,初非指动静为二本,及置体用於无别也,故曰此两者同出而异名。惟其一本而异名,所以该体用,贯动静,混然玄同,而无可指之迹,故曰同谓之玄矣。关尹子所谓不可侧不可分,故曰天、曰命、曰神、曰玄,合曰道是也。然则所谓玄亦直寄云耳,故又扫其滞玄之累而变化不穷矣,至哉。
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矣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矣。
才涉定名,则有对待。相因相轧,如循连环。
故有无之相生,难易之相成,长短之相形,高下之相倾,声音之相和,前后之相随。
和,去声。此六对者,相因而有也。
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
处,上声。此无为也,惟不落於一偏,故六对不得而有。
万物作而不辞,
此则无不为也。
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功成不居。
此大而化之也。
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夫,音符。此其所以为圣人也。惟无为自然,则奚居奚去哉。
右二章河上名养身,此章进学者於名迹两忘之地也。
不尚贤,使民不争;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;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
尚贤,名也。贵货,利也。惟无所徇,则心不外驰矣。夫所谓不见可砍者,非胶其目而不见也,使万境之维乎吾前,惟不见其有可欲之处,则情不附物,而此心澄然矣。所以铢视轩冕,泥看金璧,何欲之有?
是以圣人之治,虚其心,实其腹,弱其志,强其骨。常使民无知无欲,
强,渠良切。知,如字。虚心者,物我兼忘。实腹者,精神内守。物我兼忘,则虑不萌而志自弱矣;精神内守,则气不馁而骨自强矣。虚心弱志,则民自无知;实腹强骨,则民自无欲也。
使夫知者不敢为也。为无为,则无不治矣。
夫音扶。知音智。圣人之道内以之治身,外以之治人,皆然。庄子所谓游心於淡,合气於漠,顺物自然,无容私焉,而天下治,是也。
右三章河上名安民。此章言忘贵尚,泯思虑,则复无为而合至理。
道冲而用之,或不盈。渊兮似万物之宗。
道体冲虚,漠然无朕,而其用则无所不该。虽天地之大,动植之繁,在於其中,亦莫盈其量矣。盖形有限而理无穷,此固道之大而无外,宝不盈也。然而其细亦无内,故虽一物一事,亦莫不各具而毫发不遗,是又必近察乎此,而不可一向驰心空妙,以求其所谓大而不盈者,故云或也。或之者,疑之也。又继之曰渊兮似万物之宗,盖渊者虚澄深静而不可测之称。此其所以为万物之宗,本然不可定名,故云似也。盖即万物而观,则必有以为之宗主者,而实未尝有方体也。
挫其锐,解其纷,和其光,同其尘。湛兮似或存。
物莫不有是道,而人独能全之,故上圣教人修之以极其全也。夫锐者,人之才智外形而有芒角者也。纷者,事之节目繁会而盘错者也。挫则磨砻以去其圭角,而本然圆成者自若矣。解则如庖丁之理解,而纷则其族也。及乎磔然已解,而静一不紊者自若矣。此修於外,以养其中也。和其光,则光矣而不耀。同其尘,则磅砖万物以为一。此一於内以应其外也,及其至也,内外一如,而后浑然之全体在我,湛然常脊矣。似或者,不敢正指也。盖道无定体,而执之则失矣。
吾不知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
道者,天地万物之母,故曰不知谁之子。象者,有形之始。帝者,有物之主。曰先者,其未有形有物之前也。
右四章河上名无源。此章明妙本冲虚而其用不测也。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仁者生之本,爱之理,三才之大德也。所谓不仁者,不滞於仁,犹上德不德之义也。盖天地之常,以其心普万物而无心;圣人之常,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。所以不系累於当时,不留情於既往,如束刍为狗,祭祀之仪,适时而用,已事而弃,岂容心哉。此无私之极,仁之至也。
天地之间,其犹橐钥乎。
橐,他各切,鞴也。钥,音药,管也。能受气鼓风之物也。天地之间,二气往来屈伸,犹此物之无心,虚而能受,应而不藏也。
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
陆、河上本皆释屈作竭。朱文公曰:有一物之不受,则虚而屈矣。有一物之不应,是动而不能出矣。
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。
数,音朔,屡也。司马温公曰:能守中诚,不言而信也。苏文定公曰:见其动而愈出,不知其为虚中之报也,故告之云云。
右五章河上名虚用。此章先以天地圣人之事及远取诸物,以明其无私无为。虚中之体既立,则其用自然不息也。不可徒徇於用,而不知反求其本之所以然,故教之讷言守中,,以为入德之门也。夫中即道也,即其体则圆同太虚,卓然而无所偏倚之称。以其用则周流无间,在於事物,各无过不及之谓也。守则学以求至者之事也,及乎功用纯熟,则守底瞥地脱落,当体澄然,中斯立焉。或云中者,中宫黄庭、北极太渊也。谓存神中宫,所以养胎元,袭气母之要也。此又就形器而言中,亦犹北极在天之中,居其所而为玄浑之枢纽,则所谓中者,於是乎有以寓而可见矣。然枢纽之所以处,而元化之所以不息者,又实赖乎中而后能也。若见得彻,则横说坚说,皆在其中矣。
谷神不死,是谓玄牝。
谷神者,谓其体之虚而无所不受,而其用则应而不可测也。以其纲纪造化,流行古今,妙乎万物而生生不息,故曰不死。此即真一之精,阴阳之主,故曰玄牝。此言理寓於气,而玄阳也,牝阴也。盖阳变而玄妙莫测,阴合而生生不穷故也。文公曰:至妙之理而有生生之意焉,程子所以取此说。
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
门犹众妙之门,天地万物皆从此出。根犹草木之根,人所不可见,而实为生生之本。谓阴阳之阖辟而为天地之本也,其在人身则元宫牝府,乃神炁之要会,天地同根者也。曹道冲曰:玄者,杳冥而藏神。牝者,冲和而藏炁也。
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
曹曰:绵者,冲和不绝之谓也。道贵无进,谓之有则滞,谓之无则顽,故云若存。文定曰:绵绵,微而不绝也。若存,存而不可见也。能体此,虽终日用之而不劳矣。
右六章河上名成象。此章言道之体用,炁之阴阳,形之动静,而人则体之也。盖因玄牝之生生不已,然后知谷神之不死。因天地之动静有常,然后识玄牝之所为。而谷神以理言,玄牝以气言,天地以形言。盖道之妙用,不外乎阴阳,而其所以然者,则未尝倚於阴阳,乃宰制气形而贯通无问者也。或问:《灵枢经》云:天谷元神,守之自真。上玄下牝,子母相亲。及鼻为玄,吸炁而上通於天;口为牝,纳津而下通於地。今皆不取其说,何耶?曰:是则专局於人身而言也,此章乃直从万化原头说起。盖此道宰御阴阳,生育天地,而即阴阳之宰,为人之性,即天地之炁,为人之体,故近取诸身,此理实同。自口鼻之说,又转而为丹诀,而后学因之,为说愈支离矣。如张平叔云:玄牝之门世罕知,只凭口鼻妄施为。饶君吐纳经千息,争得金乌搦兔儿。薛道光云:玄牝之门切要知,几人下手几人疑。君还不信长生理,但去霜间看接黎。朱真人云:玄牝之门号金母,先天先地藏真土。含元抱息乃生成,一炁虚无亘今古。又云:时人要识真玄牝,不在心兮不在肾。穷取生身受炁初,莫怪天机都漏尽。吕纯阳云:玄牝之门不易言,从来此处会坤乾。呼为玉室名通圣,号曰金坑理会玄。用似日魂投月魄,来如海脉涌潮泉。机关识破浑闲事,万里纵横一少年一此虽於方术以为至妙,然宗旨之论,则序中巳发之矣。《列子》曰:黄帝书云云,乃全载此一章。盖古有是书,老子述而不作也。而葛仙公《内传》又曰:黄帝时老君为广成子,为帝说此经,故帝着书乃引此章。
天长地久。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生。
不生者,生之本,故云生生者,不生是也。凡丽形数者,必有限量。今云天长地久者,特以人所见者言之耳。
是以圣人后其身,而身先;外其身,而身存。
此屈己而忘我,固非计私而为利,乃理势之自然。盖牧谦而光,忘形而寿。
非以其无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
天地不与物竞生,圣人不与人争得,所以大过人矣。至公一理,不可磨灭,乃长久也。
右七章河上名韬光。此章明无我之旨,乃可久之道也。
上善若水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人之所恶,故几於道。
处,上声。恶,去声。几音机,近也。守柔处下,乃俗之所恶,而实近於道。然丽乎形,则於道有间,故曰几也。
居善地,
卑以自牧,犹就下也。
心善渊,
渊静而虚明,此皆先存其体也。盖必有牧谦渊静之德,然后五者之功用所以行也。
与善仁,
与虚而不与盈,泽博而不求报,无私而已。
言善信,
诚信之言,不待期而符契。如潮汐之无爽,及塞必止-,决必流,鉴妍媸而不妄,行险地而不失也。
政善治,
正容而物悟,清静而民化,亦犹平中准而涤众垢也。
事善能,
趋变任事,各当其可,犹随器方圆,任载轻重。及避碍就通,而不滞於一也。
动善时。
时行时止,犹春泮而冬凝。
夫惟不争,故无尤矣。
有德有功而不争,乃德之至,此其所以为上善。夫如是,复何尤哉?尤,过也,怨也。
右八章河上名易性。此章以水喻上善,明不争之行也。
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;揣而锐之,不可长保。
已音以,止也。揣,初委切,治也。文定曰: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,不若不盈之安也。知说之必折而以揣先之,不如揣之不可必恃也#1。若夫圣人无积,尚安有盈?循理而行,尚安有锐?无盈则无所用持,无锐则无所用揣矣。
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;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。功成,名遂,身退,天之道。
遗,唯季切,贻也。能体四时代谢之序,亦可以见天道。刘师立曰:盈则必虚,戒之在满;锐则必钝,戒之在进;金玉必累,戒之在责;富贵易淫,戒之在傲。功成名遂必危,在乎知止而不失其正。此言深欲救人,谓非必处山林绝人事,然后可以入道,虽居乎富贵功名之域,皆可勤而行之。
右九章河迅名运夷。此章明修身当体自然之理。
载营魄抱一,能无离乎?
离,平声。此《资福延寿经》所谓守炼精魄,自然冲冲之意。载乃登乘之义,古文用字多有此例。魄乃形魄精魄之谓。营魄抱一,犹卫形葆精之义。盖以魂御魄,抱一而不离也。
专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?
此袭气母之义。文公曰:专非守之谓,只是专一无间断,纯纯全全,如婴儿然,了无知之之心,则柔亦至矣。盖才有一毫发露,便是刚了。
涤除玄览,能无疵乎?
此洗心藏密之义。涤,洗也。除,遣也。玄览,心照妙理也。疵,病也。夫玄妙之见不除,是为解缚;涤除之迹犹存,是为觉碍。无疵则法爱忘而能所双泯矣。
爱民治国,能无为乎?
此言推其绪余以及人。虽至於爱民治国,一以刍狗遇之可也。
天门开阖,能为雌乎?
此言出入往来酬酢变化而主静也。天者,自然之门。开阖者,变化之道。雌静者,蓄养之德。为雌或作无雌,谓雌静而不滞於静乃无雌也。或云无雌,乃无阴邪以间之也。
明白四达,能无知乎?
此寂感无边方也。文定曰:盖是心无所不知,而未尝有能知之心。夫心一而已,苟又有知之之心,则是二也。上三者言精气神,则修身之事也。乃存体以政用,谓尽己之性以至於命,而极其大而化之之地也。下三者言其用效,则治人之事也。乃即用以归体,尽人物之性而见诸事业之间,乃至与天为徒,而精神四达,上下并流,故功参化育而不居,以大其无我之公,此圣人之能事'天道之玄功也,所以下文乃申言之。
生之畜之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长而不宰,是谓玄德。
长,上声。畜,许六切,养也。潜被默通,不自彰显,忘功忘物,洞入冥极。
右十章河上名能为。此章为说不一。如刘泾曰:黄帝云:动以营生谓之魂。碧虚曰:营,魂也。《白虎通》云:营营,不定貌也。载,乘也。谓使形常乘载魂魄,抱守太和纯一之气,令无散离也。文定曰:圣人性定而神凝,不为物迁,虽以魄为舍,而神欲行,魄无不从,则神常载魄矣。众人以物役性,神昏而不治,则神听於魄。耳目用於声色,口鼻劳於臭味。魄所欲行而神从之,则魄常载神矣。故教之以抱神载魄,使两者不相离也。文公曰:以车承人谓之载,古今世俗之通言也。以人登车亦谓之载,则古文史类多有之。如《汉纪》云:刘章从谒者与载。韩集云:妇人以孺子载。盖皆此意。营者,字与荧同,而为晶明光炯之意。其所谓魄,亦若予论於《九歌》耳。盖以魂阳动而魄阴静,魂火二、而魄水一,谓以魂加魄,以动守静,以火迫水,以二守一,而不相离,如人登车而常载於其上,则魂安静而魄精明,火不燥而水不缢,固长生久视之要也。但为之说者不能深考,如河上公以营为魂,则固非字义,而又并言人载魂魄之上以得生,当爱养之,则又失其文意。独其载字之义,粗为得之。若王辅嗣以载为处,以营魄为人所常居之处。则亦河上之意。至於近世而苏子由、王元泽之说出焉。洪庆善亦谓阳气充魄为魂,魂能运动则其生全矣。而且皆以载为以车承人之义矣,是不惟非其文意,且若此,则是将使神常劳动动而魄亦不得以少息。虽幸免於物欲沉溺之累,而窈冥之中,精一之妙反为强阳所挟,以驰骛於纷拏胶扰之涂,卒以陷於众人伤生损寿之域,而不自知也。《九歌辩证》或问魂魄之义,曰:子产有言:物生始化曰魄,既生魄阳曰魂。孔子曰:气也者,神之威也。魄也者,鬼之盛也。郑氏注曰:嘘吸出入者,气也。耳目之精明为魄。气则魂之谓也。《淮南子》曰:天气为魂,地气为魄。高诱注曰:魂,人阳神也。魄,人阴神也。此数说者,其於魂魄之义详矣。盖尝推之物生始化云者,谓受形之初,精血之聚,其间有灵者名之曰魄也。既生魄阳曰魂者,既生此魄,便有暖气,其问有神者,名之曰魂也。二者既合,然后有物。《易》所谓精气为物者是也。及其散也,则魂游而为神,魄降而为鬼矣。说者乃不考此,而但据左疏之言,其以神灵分阴阳者,虽若有理,但以嘘吸之动者为魄,则失之矣。其言附形之灵,附气之神,似亦近是,又谓魄识少而魂识多,则非也。但有运用畜藏之异耳。扬子云又以日月之光明论之,则固以月之体质为魄,而日之光耀为魂也。谓日以其光加於月魄而为之明,如人登车而载於其上也。故曰月未望,则载魄于西。既望则终魄于东,其趋於日乎。言月之方生,则以日之光加被於魄之西,而渐满其东,以至於望而后圆。及既望矣,则以日之光终守其魄之东,而渐亏其西,以至於晦而后尽,盖月迩日以为明,未望则日在其右,既望则日在其左,故各向其所在而受光,如民向君之化而成
俗,此魂魄之说也。
三十辐共一毂,当其无,有车之用;
辐音福,轮中晓毂,众坚木也。毂,古木切,乃外受众辐所会,中空受轴以为枢者。当,丁浪切,即也。无者,空虚处也,谓辐毂相奏以为车,即其中之虚,然后有车之用。文公曰:无,是毂中空处。惟其空中,故能受轴而运转不穷。庄子所谓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,亦此意也。
埏埴以为器,当其无,有器之用;
埏,始然切,和土也。埴,市力切,粘土也。皆陶者之事。此亦因其器中空无,然后可以容物,乃为有用之器,下意同。
凿户牖以为室,当其无,有室之用。
凿,穿也。半门曰户,门旁窗曰牖。
故有之以为利,无之以为用。
是三者皆於外有以成形,中虚而受物。外有者,适时之利。中虚者,真常之用。非无则有无以施其利,非有则无无以致其用,是故形神相资,有无相以。而宰形御气者常无,此所以妙化万有,而利用不穷焉。《易》曰:乾坤毁则无以见易,易不可见,则乾坤或几乎息矣。亦此意也。
右十一章河上名无用。此章明有无相资之妙用,以遣其二边取舍之惑。
五色令人目盲,五音令人耳聋,五味令人口爽,
令,并平声,使也。爽,失也,谓失恬淡之真味。
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,
是气也而反动其心,虽志之动气常十九,然此章所言,皆由外而惑我者,故告之制於外以安其内。
难得之货令人行妨。
行,去声。难得之货,皆外物也。妨,谓伤害也。心爱外物,则於善行有所妨也。
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,故去彼取此。
去,口举切,撒也,此除去之去,非去来之去。腹者有容於内而无欲,目者逐见於外而诱内。为腹犹易艮背之义,不为目犹阴符机在目之说也。
右十二章河上名俭欲。此章明染尘逐境,皆失其正。盖前章言虚中之妙用无穷,故此则戒其不可为外邪所实也。而其要则在於目,是以始终言之,如六根六尘,眼色亦居其首。夫子四勿,必先曰视,皆此意也。然目必视,耳必听,口必味,形必役,心必感,是不可必静。惟动而未尝离静,则虽动而不着於物,乃湛然无欲矣。
宠辱若惊,贵大患若身。
得为宠,失为辱。二者皆若惊,谓不能以自安也。贵显与患难,二者皆若身之不可辞。
何谓宠辱?宠为下。
宠为辱本,因宠然后有辱,故曰为下。
得之若惊,失之若惊,是谓宠辱若惊。
不以其道,则铃为得失累其心,故若惊也。
何谓贵大患若身?吾所以有大患者,为吾有身,及吾无身,吾有何患。
为,去声。此又言身为贵患之本,无身即忘我也。前不及辱,此不及贵,乃互文以见意,亦以人莫不好贵而恶患,故独以患言。此盖由有我见存焉,苟能无我,则素富贵行乎富贵,素患难行乎患难,夷险不二,苦乐一等,则谁更受贵与患哉?
故贵以身为天下,若可寄天下;爱以身为天下,若可托天下。
郭象曰:若夫轻身以赴利,弃我而徇物,则身且不能安,其如天下何?盖谓必能贵爱其身,然后可任以天下。而贵不及爱之深,寄不若托之久。或云知贵爱其身,则能外天下矣。
右十三章河上名厌耻。此章明去妄情而复正性也。谓遗宠则辱不及,忘身而患不至。天下,大物也,且不以为累,瓦於他物乎?而忘身者,方外之学也。能贵爱其身而不以天下为累者,黄屋非心者也。
视之不见名曰夷,
大象平夷,无色可见。
听之不闻名曰希,
大音希声,寂不可听。
搏之不得名曰微。
搏,伯各切。微妙无形,虚不可执。
此三者,不可致诘,故混而为一。
诘,契吉切。夫道非视听智力之所能及,要必归於一而后可尔。
其上不缴,其下不昧,
徼,古晓切,明也。谓在上不加明,而在下不加晦。
绳绳兮不可名,复归於无物。
虽绳然有条,运而不绝,然实无物之可名。
是谓无状之状,无象之象,是谓恍惚。
文定曰:状其着也,象其微也。惟非有非无,而有无不可以定名,故曰恍惚。
迎之不见其首,随之不见其后。
惟其非形色而周流无端,所以不可得而随迎。
执古之道,以御今之有,能知古始,是谓道纪。
时有古今,道无终始。圣人教人体道以治身御物,谓即其物之有而原其始之无者,则得其本而统之有宗矣。
右十四章河上名赞玄。此章言道体之冲妙如此,若夫闻不出声,见不超色者,苟非迷己着物,则必弃有着无。故反覆发明其不即不离之旨,而使人深造以自得之也。
古之善为士者,微妙玄通,深不可识。
文定曰:粗尽而微,微极而妙,妙极而玄,玄则无所不通,而深不可测。
夫惟不可识,故强为之容:豫兮若冬涉川,
强,上声。豫者图患於未然,逡巡如不得已,慎之至也。
犹兮若畏四邻,
犹者致疑於已事,盖建德若偷,退藏於密,戒之深也。
俨若客,
文公曰:俨若客,语意最精。今本多误作容,殊失本旨。况此七句而三协韵,以客协释,吻若符契。又此凡言若某者,皆有事物之实,所谓客者,亦曰不敢为主而无与於事,故其容俨然耳。
涣若冰将释,
外端庄而内宽裕,涣然不凝於物也。
敦兮其若朴,
质素浑厚,圭角不露。
旷兮其若谷,
宽而有容,虚而能应。
浑兮其若浊。
浑与混同,和光同尘,淈泥扬波,冥乎至道。
孰能浊以静之徐清?孰能安以动之徐生?
以物汩性者,惟静以澄之,则本然之清明者徐自复矣。住於寂灭者,惟安而能迁,则不滞於一隅而徐自生矣。所以活泼泼地而动静两忘也。
保此道者,不欲盈。夫惟不盈,故能弊不新成。
御注曰:大白若辱,盛德若不足。牧谦终节,人之所难,故又戒其矜满之心,其旨深矣。惟无自满之心,故能常守其弊而不自有其新成之功。
右十五章河上名显德。此章句句有序,以主於成而若敝则尽矣。如列子居郑圃四十年,无人识者,便是这样子。审若西晋之风,又乌有此气象哉?
致虚极,守静笃。
虚静兼忘,是谓笃极。
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。夫物芸芸,各归其根。
芸芸者,动出之貌。虚乃实之根,静乃动之根,谓万物皆作於性,皆复於性。
归根曰静,静曰复命,
夫静,天性也,乃命於我者如是而已,及乎感物则动矣。惟动静两志,则动未尝离静,而复其本然之天矣。文定曰:苟未能自复於性,虽止动息念以求静,非静也。故惟归根,然后为静。命者,性之妙也。《易》谓穷理尽性以至於命是也。
复命曰常,
物未有能常者,惟至於命,则湛然常存矣。
知常曰明。
悟乎此,则明亦至矣。
不知常,妄作,凶。
即昧乎此,则缘物而动,皆妄也,其凶可知。
知常容,
彻见本元,则差别混融,通塞非碍,何所不容哉。
容乃公,
尚谁私乎?
公乃王,
文定曰:天下将往归之矣。
王乃天,
黄茂材曰:王者与天为徒。
天乃道,
天法道也。文定曰:天犹有形,至於道则极矣。
道乃久,役身不殆。
刘泾曰:所谓自古固存也。
右十六章河上名归根。此章谓悟此道,则能虚能静,与道同体。
太上,下知有之;
太朴上古之时,上如标枝,民如野鹿是也。
其次,亲之誉之;
此以仁义结人者也。
其次,畏之侮之。
此以智力服人者也。
故信不足,有不信。
吾诚自信,则以道御天下,足矣。惟自信之诚不足,而后申之以劝赏,重之以刑政,而民始有不信之心矣。
犹兮其贵言。功成事遂,百姓皆曰我自然。
希言自然而民服无为之化,则太古之治可复,故曰声色之於化民,末也。
右十七章河上名淳风。此章赞太古无为之化,而警风俗之日下也。
大道废,有仁义;智慧出,有大伪;六亲不和,有孝慈;国家昏乱,有忠臣。
大道之隆,七义之实,隐然於其中而民不知,所谓纯朴不残,孰为牺樽是也。然牺樽亦岂离纯朴而别为一物哉,特其智慧已出而诈伪亦由是而滋矣。文定曰:尧非不孝而独称舜,无瞽史也;伊周非不忠而独称龙逢、比干,无桀纣也。
右十八章河上名俗薄。此章盖深悯世道之不古也。
绝圣弃智,民利百倍;
惟不居其圣,则绝无自圣之心。去小智则大智明,故使民各安其性命之情,而其利博矣。
绝仁弃义,民复孝慈;
夫仁义之实,本为孝慈。惟假其名而忘其实,则其本迷矣。故欲弃绝其进,而复其良知良能之初,则七义之实可不言而尽矣。
绝巧弃利,盗贼无有。
文定曰:巧所以便事也,利所以济物也,二者非以为盗,而盗贼不得则无以行。
此三者,以为文不足,故令有所属。
令,平声。属,之欲切。圣智、仁义、巧利,此三者皆道中之事,由后世徒徇其名,用之以为文饰,而内诚不足,乃专以智力持世,岂足为善治哉。至於末流,必有不胜其害者矣。故令反其本而有所统属,则天下之民各复其性矣。所谓有事不足以取天下,及我无为而民自化云云,是矣。
见素抱朴,少私寡欲。
见,贤遍切。此乃属之之地,弃绝之机要也。
右十九章河上名还淳。此章尊素朴之风,去私欲之累,则其利博矣。《阴符经》云:绝利一源,用师十倍。是也。或云绝者非去绝之绝,乃极其至而人不可及之谓也。必有绝圣然后能弃私智,下意同。
绝学无忧。
得道忘诠,释然无累。
唯之与阿,相去几何?
唯,维水切,声顺而恭应也。阿,乌何切,声高而慢应也。
善之与恶,相去何若?人之所畏,不可不畏。
若未至乎绝学之地,当知此心寂然无为,於善恶未发之时,乃浑然之本体,至正至善者也。及乎趋善向恶,皆为动也,然有是身不能不感,故当致察於感物而动之时。谓恭与善,则原於理义之正;而慢与恶,则汩於形气之私。其於二者之间,相去不容以发,而天理人欲分焉。惟欲易流,人莫不然,是不可不畏也。苟能於此察之精而择之审,守之固而养之熟,乃至於动而无动,静而无静,则虽感应无穷,而湛然虚明者自若,乃纯乎天理,了无对待,则慢与恶何有哉。
荒兮其未央哉。
荒大而莫知其畔岸,则是未尝倚乎恭慢之一偏也。
众人熙熙,如享太牢,如登春台。我独怕兮其未兆,若婴儿之未孩。
怕,白各切,静也。心目所经,外境方盛,随时逐物而不知其非。惟上圣彻见其妄,遇之漠然不动,如婴儿之未至提孩,心无所着故也。
乘乘兮,若无所归。
曹曰:乘万物而游,无所系累也。
众人皆有余,我独若遗。
遗,忘也,盖有若无也。
我愚人之心也哉,纯纯兮。
御注曰:天机不张,而默与道契,兹谓大智。
俗人昭昭,我独若昏;俗人察察,我独闷闷。
昭昭,光耀目衒也。若昏,谓不分别也。察察,明而不容貌。闷,叶音,莫奔切,宽裕貌。
澹兮其若海,飂兮似无所止。
飂,力幽切,如长风飘扬之状。夫渊静容物,乃混然之全体;变动不居,乃大用之流行。
众人皆有以,我独顽且鄙。
以,用也,顽然无知也。鄙,野也。人皆知有用之用,而莫知无用之用也。
我独异於人,而贵食於母。
文定曰:道者,万物之母。众人徇物忘道,而圣人脱遗万物以道为宗,如婴儿求食於母也。
右二十章河上名异俗。此章首示绝以立标;复举谕以明理,次格凡圣以对辩#2,终论独行以返宗也。或曰唯阿同出於声,善恶同出於为。达人大观,本实非异,正如臧谷亡羊之意也。此故太上忘情,是非俱泯者之所为。然学者直须於善恶不可名处着眼始得,若直以为善与恶同耳,则是任天下入於恶而不之顾,岂理也哉。
道德真经集解卷之一竟
#1不如揣之:原本作『不知揣之』,据十万本改。
#2对辩:原本作『对卞』,据十万本改。
3-道德真经集解卷之二
道德真经集解卷之二
后学董思靖集解
孔德之容,惟道是从。
孔,甚也,谓盛德也。德乃道之所以形见者,自是推之,则凡众有之容,皆道之见於物,谓从道中出也。
道之为物,惟恍惟惚。
有无不可定指之也。
惚兮恍兮,其中有象;恍兮惚兮,其中有物。窈兮冥兮,其中有精;其精甚真,其中有信。
此无状之状,无象之象也。冥冥之中独见晓焉,无声之中独闻和焉。於至无之中,而真一之精湛然独存,感之即应,岂非信乎?
自古及今,其名不去,以阅众甫。吾何以知众甫之然哉?以此。
文定曰:古今虽异而道则不去,故以不去名之,惟未尝去,故能以阅众甫之变也。甫,美也。虽众甫之变日逝而不停,然甚真之精,常存而不亡。圣人知万物之所以然者,亦以能体此道故也。
右二十一章河上名虚心。此章明至道之真,得万物之常也。
曲则全,
上圣即心而即道,或曲或直,惟义所在,莫非全乎道也。苟处时之变,则曲身以全道。惟能曲则不忤於物,内以全身,外以全物。
枉则直,
枉乃所以为直,尺蠖之屈,以求伸也。
洼则盈,
洼,乌瓜切,埳也。如地之洼下,则水满之,盖谦受益也。
弊则新,
暗然而日章也。
少则得,
道一而已,得一则无不得矣。故於至约之中,而是体之全,是用之妙,罔不具焉。
多则惑。
凡事多端则惑。
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。
此随时趋变以道,而在乎以谦约为主。故圣人惟抱一以为天下古今之准的,所谓抱一则全体是道也。
不自见,故明;不自是,故彰;不自伐,故有功;不自矜,故长。夫惟不争,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
见,形甸切,显也,此教学者养德之方也。盖抱一则无我,若更自见、自是、自伐、自矜,则是我见未忘,又乌可以言一哉?惟至於无我之地,则自然光明盛大,愈久愈新,心法双融人我俱泯,何争之有?
古之所谓曲则全者,岂虚言哉。诚全而归之。
盖老子迷而不作,所谓曲则全等语,皆古文也。此申其言之不妄者,劝之深也。使学者果能尽其曲枉之道,则道之大全,实皆归诸己矣。道乃人之固有,故云归,言复其初也。夫如是,则其为直与盈者大矣。
右二十二章河上名益谦。此章示柔顺之谦,全成和之德也。
希言自然。
经云:听之不闻名曰希。圣人言出於希,皆由其自然,故久而不穷。温公曰:有道者不言而信,故曰自然。
故飘风不终朝,骤雨不终日。
飘风者,狂疾之风。骤雨者,急暴之雨。此阴阳击搏,忽然之变也#1。然终不能胜清宁之自然,故不能久。自旦至中为终朝,自旦至暮为终日。
孰为此者?天地。天地尚不能久,而况於人乎?
苟反常,则非自然。虽出於天地,亦不能久,况於人乎?然天地亦不能无反常之时,则人亦岂能免於失哉。
故从事於道者,
惟从事於自然之道者,其心有常,乃能体道之所为,故乐与而善诱,无所不同之也。
道者同於道,
此安行者之事。然上圣生知,犹资学以成其道。所以德不孤必有邻,是故同於道矣。
德者同於德,
此利行者之事。学知而必求以有得於己。
失者同於失。
此勉行者之事。谓人之气禀,苟或失於偏,然其性则未尝少异,故亦与之同而化之。
同於道者,道亦得之;同於德者,德亦得之;同於失者,失亦得之。
虽因其所禀之殊,而所入不得不异。然苟能同而化之,及其得,则成功之一也。
信不足,有不信。、
惟自信之诚不至,故因其失而疑之,是以有不信之患。苟不信矣,虽与之同,亦不能化之也。必深造自得者,然后安然於不疑之地。
右二十三章河上名虚无。此章明自然之道可以常久,然至易而守难,故天地之大苟失其常,亦不能久,况於人乎。其於人也,性固同而气察则异,或梏於形气之私者,则失其自然之性,然而性未尝失也。惟在乎先觉者,善方便以觉之,同其事以摄之,则可以复其本然之自然矣。《庄子》云:彼且为无崖,亦与之为无崖。达之入於无疵是也。此圣人大同之德,无私之教,所以顺其自然,曲成而不遗也。惟终於自暴自弃者,不与焉。
跂者不立,跨者不行,
跨,去智切,与企同。跨者,跨其两端也。温公曰:违性之常而心有所属,故不能两存。
自见者不明,
自显者,终不明。
自是者不彰,
敝己是者,夫谁信之哉。
自伐者无功,
自夸其劳者,人不以为功。
自矜者不长。
眩其能则不可以久。
其於道也,曰余食赘行。物或恶之,
赘,专税切,附余之肉也。行,下孟切。恶,去声。温公曰:是皆外竞而内亡者也。如弃余之食,适使人恶;附养之形,适使人丑。
故有道者不处也。
处,上声,谓不处心於此,视若脱然也。
右二十四章河上名苦恩。此章谓主一者足於内,而不矜於外也。
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。
先,悉荐切。夫道混然成体,自古固存,而两仪由之以生。物即道之为物之物也。
寂兮寥兮,独立而不改,周行而不殆,可以为天下母。
寂然无声也,寥邈无形也。以其体则卓然无所对待而不变不迁,以其用则周匝运行而不危不殆,此盖即本然之全体,而有流行生育之妙用焉。母者,生生之本也,不可指为一物,故赞之以寂兮寥兮;又非溺於空寂,故兼体用而言独立周行,而生物也不测矣。
吾不知其名,字之曰道,强为之名曰大。
强,上声,此实无得而名焉。
大曰逝,
逝,往也,谓往被於万物也。
逝曰远,
无往不周。
远曰反。
极其远则其大无外,反而求则其小无内,盖遍乎万物,而未尝离本故也。
故道大,天大,地大,王亦大。域中有四大,而王居其一焉。
夫道超乎天地有形之先,故章首云先天地也,而亦未尝不在乎天地有形之中,故复云域中有四大也。若由道言之,则天地与王皆不足言其大矣,然道亦岂外是三者而别为一物哉?故即域中而言,则世人惟知是三者之大,而不信道大,是故云耳。初非谓道亦域中之一物也,学者不可以辞害意,申言而王居其一焉者,谓人者天地之心,而会乎道,所以潜天而天,港地而地,凡於万物之中灵秀者,莫出乎人,而王统之故也。
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。
法者,相因之义也。故语其序,则人处於地,形着而位分,地配乎天,而天犹有形,道贯三才,其体自然而已。谓推其相因之意,则是三者皆本於自然之道,盖分殊而道一也。故天在道之中,地在天之中,人在地之中,心在人之中,神在心之中,而会于道者也。是以神藏于心,心藏于形,形藏于地,地藏于天,天藏于道。文定曰:使人一日复性,则是三者,人皆足以尽之矣。
右二十五章河上名象元。此章赞道大而自然也。
重为轻根,静为躁君。是以君子终日行,不离辎重。
重,直用切。轻,起政切。寡谋之类。躁,早报切。离,去声。辎,庄持切,大车也。君子之道以静重为主,不可须突离也,如辎车之重,不敢容易其行。
虽有荣观,燕处超然。
观,古乱切。处,上声。夫荣观在物,燕处在己,惟不以物易己,故游观荣乐,无所系着,而超然自得於物外也。
如何万乘之主,而以身轻天下。轻则失臣,躁则失君。
乘,去声。身轻,如字。谓万乘之尊,不可纵所欲之私,而不顾天下之重也。轻则妄动,故失助於臣。躁则扰民,故失其为君之道。或云君轻则失助於臣,臣躁则失任於君矣。
右二十六章河上名重德。此章言静重然后可以为有物之主。或曰近取诸身,则心为君,气为臣,轻则心妄动而暴其气,躁则气扰乱而反动其心。盖君为民物之主,心为一身之主,所当静重则无为而成功。
善行无辙迹,
行,下孟切。轮辗地为辙,夫与道为何迹之有。
善言无瑕谪,
瑕,下家切,玭病也。谪,直革切,过惟和以天倪,故无口过。
善计不用筹策
道一而已,总括万有。
善闭无关楗而不可开,
楗,其偃切,拒门木也,横曰关,竖曰楗。无门无房,四达皇皇,而天地之大亦不能出乎其外,是谓善闭。
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。
妙本湛然,不为法缚,不求法脱,堂堂密密,了无间然,所谓不可须臾离也。苟溺於刻意尚行,执言滞句,用心计度以求道,而不达方便之门,则反为教相所缚,故不能彻见万法根元矣。所谓善者,无为而已。
是以圣人常善救人,故无弃人;常善救物,故无弃物。是谓袭明。
夫救人於危难,特救其形耳,而且未必能博,岂足为善哉。惟彼方执着有为,迷其性於暗蔽之中,而我以兼容之量容之,以先觉之明觉之,使彼之天光自发,如明灯之传袭无尽,而在我者既以与人己愈多,则其明亦何限量哉。叶梦得曰:常之为言,无时而不然也。
故善人,不善人之师;不善人,善人之资。
谓因其不善而教之使善,乃所以为善救也。则是资其不善者,以为吾施教之地矣。林东曰:因其不善而不为之,是可资也。
不贵其师,不爱其资,虽智大迷,是谓要妙。
夫道之要妙,非教能到,故至於不贵不爱之地,则知无我。人虽大智而莫测,盖能所俱忘,是曰独化者也。
右二十七章河上名巧用。此章明名连双泯,教理兼忘。傅弈云:常善救人等两句,独得诸河上,古本无有也!
知其雄,守其雌,为天下溪。为、天下溪,常德不离,复归於婴儿。
离,平声。知彼守此,则所守者非勉强而有常。夫雌静谦下,众必赴归,犹水附地。相守之审在乎有常,则雄动高强之念不作,故性醇气和,无欲之至,而赤子之心不失,此专气以致柔也。
知其白,守其黑,为天下式。为天下式,常德不忒,复归於无极。
以恬养智,与道冥一,则可为天下之所取式。以其德有常而不变不差,故用未尝穷,量未尝极,此恬与智交养而成和也。
知其荣,守其辱,为天下谷。为天下谷,常德乃足,复归於朴。
为众所归而取式,则荣矣。故处之以辱而受众垢,有如谷之能容能应而未尝匮乏,则复於浑然之全体矣,此和行而成德也。自婴儿与无极,言入德之序,而复於朴,乃其所至之地也。
朴散则为器,圣人用之则为官长,故大制不割。
长,上声。朴即道也,形而上者谓之道,归於朴则体斯立焉。形而下者谓之器,故散朴为器以应万物,道之用所以行也。圣人用此道以为民物之主,亦因其理势之自然,虽制而非有所裁割。曹曰:大制犹天地之造物,物随性而自成,不烦裁制也。
右二十八章河上名反朴。此章明牧谦以容物,泯迹而返朴,故其用不穷。或云雄者天一之水,在人为精。雌者地二之火,在人为神。白者,金也。黑者,水也。此又一家之论也
将欲取天下而为之者,吾见其不得已。天下神器,不可为也。为者败之,执者失之。
天下乃天地神明之器也,惟顺其自然而自治。将欲取而为之,是以人灭天,以故灭命。身犹天下也,故黄帝南望而玄珠遗,机心方存而纯白不备。
故物或行或随,或嘘或吹,或强或羸,或载或隳。
嘘,暖也。吹,寒也。强,盛也。羸,力为切,弱也。载,成也。寨,许规切,坏也。有为之物,必属对待,消息盈虚,相推不已。惟抱一者,不入
其机。
是以圣人去甚,去奢,去泰。
去,上声,除也。圣人知外物之不可必,而事势之相因,亦理之常,故任其自然而不欲使其盈且过也。故泰卦曰:后以财成天地之道,辅相天地之宜,以左右民。
右二十九章河上名无为。此章谓惟无为自然,则可以有常。
以道佐人主者,不以兵强天下,其事好还。师之所处,刻棘生焉。大军之后,必有凶年。
强,渠良切。好,去声。还音旋。处,上声。御注曰:孟子所谓反乎尔者,下夺民力。故刻棘生焉,上干和气,故有凶年。
故善者果而已,不敢以取强焉。
已音以,下并同。兵固有道者之所不取,然天生五村,亦不可去。譬水火焉,在乎善用。惟以止暴济难,则果次於理而已,凡理义之在我,则所守者不屈矣。《春秋》传曰:杀敌为果。言杀敌者,令不相侵而已,何敢取强於天下哉。
果而勿矜,果而勿伐,果而勿骄,果而不得已,果而勿强。
果以理胜,强以力胜。惟果则有隐然必克之势,初非恃力好战,故临事而惧,好谋而成,不得已而后应之,勿强而已。
物壮则老,是谓非道,非道早已。
物壮极则老,兵强极则败,故兵之恃强,则不可以全其善胜;物之用壮,适所以速其衰老。皆非合道知止。
右三十章河上名俭武。此章谓辅相以道,则人心爱戴。而用兵争强,不足服人。
夫佳兵者不祥之器,物或恶之,故有道者不处。
恶,去声。处,上声。下同。佳兵者,用之善者也。然兵终为凶器,凡有知觉之物,犹且恶而避之,况有道者乎?惟以之济难而不以为常,故不处心於此也。
是以君子居则贵左,用兵则贵右。
左为阳,阳好生。右为阴,阴主杀。
兵者不祥之器,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,恬惔为上。胜而不美,
惔,杜览切,安也。好生恶杀,而无心於胜物故也。
若美之者,是乐杀人也。夫乐杀人者,不可得志於天下矣。
乐,去声。惟不嗜杀人者,为能得天下之志。
吉事尚左,凶事尚右。是以偏将军处左,上将军处右,言以丧礼处之。杀人众多,以悲哀泣之;战胜,以丧礼处之。
处,上声。丧,平声。碧虚子曰:右为阴,主死,故丧礼尚右,凶也。上将军专杀伐之权,故处右,偏将军则不专杀故也。黄曰:夫兵之不可去者,以盗贼敌国之为人害也。身犹国也,利欲之害人亦然。惟有道之士虚无恬惔,无所慕悦,尚何虑於外物声色之害吾也哉。
右三十一章河上名偃武。此章谓兵者不祥之器,不可以为常也。王弼云此章疑非老子所作,然此语盖因时而发也。
道常无名,朴虽小,天下莫能臣。侯王若能守,万物将自宾。天地相合,以降甘露,人莫之令而自均。
令,力政切,犹教命也。朴,喻道之全体也。以其无形,故曰虽小。以其先於品物,故莫能臣。温公曰:王侯守道则物服气和民化,亦犹坤气合一而甘露降,出於自然。而平施徧被,吻然浃洽於万物,此所谓三才同会于道也。
始制有名,名亦既有。夫亦将知止,知止所以不殆。
文定曰:散朴为器,故因器制右。然岂徇名而忘朴,逐末而丧本哉,盖亦将知止而复於性,是以乘万变而不危殆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