经名:道德真经疏义。宋江澄疏。十四卷。底本出处:《正统道藏》洞神部玉诀类。
道德真经疏义序
恭惟圣主于帝,其训开明道真。爰以清闲之燕,取老子《道德经》,句为之说,以幸天下。臣属充宾贡,预太学弟子员,得以斋心涤虑,恭读圣作。臣窃惟言之:有用莫如道德之文,而老氏五千文,犹为道德之至。约而能散,异而能同,可以复命之常,可以御今之有。其言甚简,其旨甚远,盖非圣人不能与此。降周而来,为之说者殆百有余家,类皆蔽於己见,不识道真,言之迂疏。其志将以尊崇圣道,而适为抵迕。要非道足以优入圣域,而得於神解者,或不可与明焉。恭惟皇帝陛下,得一以为天下正,抱一以为天下式,体之以见素抱朴,推之以治人事天。道德之妙,固自存乎德行,又言而信之,使学者知所适归。窃观圣学渊懿,而言之要妙,广大悉备,如《易》之有《系》,真所谓圣人之文者也。然道之出言,视听不足以见闻,用之则为不可既,而臣乃欲以耳目之近,形容视听所不及之妙,以有尽之词,述不可既之真。臣固不揆,而自知其智有所不及也,臣尝观明皇为谫谫之说,而杜光庭犹着《广圣义》以申之,况臣久被教育,岂以圣作之渊懿难测,固敢自后哉。是用自央而忘其言之不逮也。
臣江澄馑序。
2-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一
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一
太学生江澄疏
徽宗注曰:道者,人之所共由。德者,心之所自得。道者亘万世而无弊,德者充一性而常存。老子当周之末,道降而德衰,故着书九九篇以明道德之常,而谓之经。其辞简,其旨远,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。
疏义曰:万物莫不由之之谓道。道之为物,无乎不在,亦无不通,天地为大未离其内,秋毫为小待之成体,囿於域中,何莫由斯道也,况於人乎?孟子曰:夫道若大路。然制字者以道与道路之道同字,盖以人所出入不能外是故也。则道者,人之所共由可知。道之在我之谓德。德之在人,有生皆全,有分皆足,有一未形,物得以生,不藉外而修,不因人而致,於己取之而已矣,岂他求哉。杨子曰:德以得之。制字者以直心为德,盖所谓德者,非谓其得彼也,自得而已。则德者,心之所自得可知。且道无尽而德可修,夫惟无尽,故历古今而自若,非时数之所拘,新新不穷,未尝终也。经曰:道乃久。旦万世而无弊者,此也。夫惟可修,故扩四端之所有,更万形而不易,育而充之,未尝离也。《传》曰:德者,性之端。充一性而常存者,此也。夫道有升降,德有盛衰,时方既治,则道隆而德盛,时之末治,则道降而德衰。当周之末,大道既隐,而德又下衰,散为百家之曲说,蔽於诸子之异论,不该不徧,不全不粹,道术於是为天下裂。爰有老氏念妙道之无传,悯生民之莫悟,以清静为宗,以无为为本,法自然之极数,着书九九篇,以明道德之常。俾诵其书者,得以见天地之全,古人之大体,此其书异乎诸子而为经也。盖经有一定之体,故为常经,如经星之经,丽天而不动,如织之有经,履机而不易。谓之经焉。观其为书,该括众妙,广大悉备,而多不过五千余言,其辞可谓简矣。当年不能极其变,终身不能究其业,其旨可谓远矣。学者苟不知因言以究其意,得意以忘其言,未见其有得也。《语》曰:默而识之。孟子曰:君子深造之以道,欲其自得之也。道德之常,非言音所能该,非浅见所能测,惟心悟神解,自得於言意之表,识之以不识,而资之深者,於是书为庶几焉。是以圣制於首篇阐发道妙,开明士心,有学者当默识而深造之之训也。
道可道章第一
道可道,非常道;名可名,非常名。
徽宗注曰:无始曰道,不可言,言而非也。又曰道不当名,可道可名,如事物焉,如四时焉,当可而应,代废代兴,非真常也。常道常名,自本自根,未有天地,自古以固存。伏羲氏得之,坐乎少广。莫知其始,莫知其终。
疏义曰:可以言论者,物之粗也。至道之精与物相去远矣,故不可以言论。仲尼见温伯雪,子目击而道存者,为是故也。庄子载无始之言,曰:道不可言,言而非也。此之谓欤?泰初有无,无有无名,物成数定,然后有见可名。道不囿於物,不堕於数,视之不得见也。夫孰得而名之?庄子所谓大道不称是已。无始又曰道不当名,此之谓欤?且天下之理,有所谓可者而不可者,已形有所谓不可者而可者,已兆方可方不可,方不可方可。物无常宜,事无常非,事物之迭盛迭衰,春夏先,秋冬后,四时之更旺更废,隐化而显,显化而隐,成已俄坏,坏已俄成,昔是而今非,先迕而后合,适时之宜,过而不守,则以可道可名,如事物焉,如四时焉。当可而应,代废代兴,非真常也。虽然有名有实,是物之居,可言可意,言而愈疏。道虽不可言,有不道之道存焉;名虽不可名,有无名之名存焉。不道之道,所谓常道也。无名之名,所谓常名也。常之为义,以其成而不变,久而不已也。道所谓常,经言独立不改是已。名所谓常,经言自古及今,其名不去是已。彼物之生必有本根,而常道常名无所本根。彼物之生本乎天地,而常道常名先天地生。虽气有聚散,而此无去来,虽形有生灭,而此无存亡。所谓自本自根,未有天地,自古以固存也。得此道者上为皇,故伏羲氏得之,以袭气母。夫太初者,气之始,元气之母。得以袭之,则能游乎太初矣,经所谓既知其子,复守其母几是已。可以长生,故西王母坐乎少广,莫知其始,莫知其终。夫其始无首,其卒无尾者,道也。能体道,则孰原其所始?孰要其所终?经所谓既得其母,以知其子几是也。
无名,天地之始;有名,万物之母。
徽宗注曰:道常无名,天地亦待是而后生,庄子所谓生天生地是也。未有天地,孰得而名之?故无名为天地之始。有天地,然后万物生焉,故有名为万物之母。
疏义曰:道之至妙,不可以智索,不可以形求,虽欲名之不可得也。道之为名,所假而行,命之曰道,特强名尔。此道之隐於无名者也。所谓道常无名者,以此。《易》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天地者,有形之大,而有形生於无形,则天地安从生?一本於道而已,所谓天地亦待是而后生。庄子所谓生天生地者,以此。无名无实,在物之虚,有物混成,先天地生,亦虚而已。则未有天地,孰得而名之?虽然天地者,万物之父母,则万物待天地而后生。天下有始,以为天下母,则天地待道而后行。万物资始,虽本於乾元之大,万物资生,虽本於坤元之至,推其所以维纲一元者,果何物哉?同出於道而已。所谓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者,以此。此道之显於有名者也。夫道一而已矣,合则成体,散则成始。自其本宗言之,则隐於无名,斯谓之始。自其生出言之,则显於有名,斯谓之母。言虽异而本则一也。虽然天地始者,今日是也。诚能於道有见,则未有天地可得而知矣,此圣人所以后天地而知天地之始欤?
常无,欲以观其妙;常有,欲以观其徼。
徽宗注曰:庄子曰:建之以常无有。不立一物,兹谓常无。不废一物,兹谓常有。常无在理,其上不缴,天下之至精也,故观其妙。常有在事,其下不珠一天下之至变也,故观其徼。有无二境,徼妙寓焉。大智并观,乃无不可。恍惚之中,有象与物。小智自私,蔽於一曲,弃有着空,徇末忘本,道衍於是为天下裂。疏义曰:无动而生有,有之所以为利;有极而归无,无之所以为用。有不离无,则无实非无,无不废有,则有亦非有。建之以常无,即不无之无也。建之以常有,即不有之有也。不无之无,无适非无,不有之有,无适非有。虽变化无穷,而其立不易,兹其所以为常也。庄子载老氏之道术言:建之以常无有。而其书首篇言之,盖深得有无之理也。是以方其涤除万有,虽圣智仁义犹将绝之,则不立一物,兹谓常无。及其建立万法,虽事法形名犹皆存之,则不废一物,兹谓常有。常无在理,未始有物,隐而难知,虽有神视,莫见其形。故其上不徼,有见於上小而妙焉。则以入乎神而小故也,故为天下之至精。常有在事,兼该众美,显而易见,职职陈露,匿而可为。故其下不昧,有见於下大而徼焉。则以出乎明而大故也,故为天下之至变。孔子作《易》,於将有为,将有行,言非天下之至精,孰能与於此?则以自无适有,理则然也。於三伍以变,错综其数,言非天下之至变,孰能与於此?则以摄有归无,事则然也。常无常有,同出於元,至精至变,一本於神,名虽异而理则一也。虽然有无一致,利用出入,在有亦藏,在无亦显,曰微曰妙,特所寓尔。
惟大智观於远近,知有本非有,彼执之而有者,无亦寓焉。知无亦非无,彼释之而无者,有亦在焉。惚兮恍中,有象之可见;恍兮惚中,有物而混成。冥有与无,以道观尽,则周尽一体,无不可者。世俗之人,小智自私,暗於大理。或蔽於道之静,则弃有着空,沦於幽寂,以非无为无;或溺於道之动,则徇末忘本,滞於形器,以非有为有;或使莫为,在物一曲,百家众技,各矜所长。此道卫所以为天下裂也。
此两者,同出而异名,同谓之玄。
徽宗注曰:道本无相,孰为徼妙?物我同根,是非一气,故同谓之玄。世之惑者,拾妄求真,去真益远,殊不知有无者,特名之异耳。
疏义曰:真一之原,混沦完具,无象之象,体尽无穷,惟徼与妙,漠然无分。则道本无相,孰为徼妙?自道而降,差数斯睹,昧者执我胶物而物我之见生,此是彼非,而是非之情立,不知物自无物,我亦非我,有乎生而莫见其根,根则同也。彼亦因是,是亦因彼,变芒苜而有气,气则一也。物我同根,是非一气,敛万殊会於一原,果孰有孰无耶?故同谓之玄。世之惑者以无为真,以有为妄,拾妄求真,去真益远,殊不知无即妙有,有即真无,名相反而实相顺尔。
玄之又玄,众妙之门。
徽宗注曰《素问》曰:玄生神。《易》曰:神也者,妙万物而为言者也。妙而小之谓玄,玄者天之色。色之所色者彰矣,而色色者未尝显。玄之又玄,所谓色色者也。玄妙之理,万物具有,天之所以运,地之所以处,人之所以灵,百物之所以昌,皆妙也,而皆出於玄,故曰众妙之门。孔子之作《易》,至《说卦》然后言妙,而老氏以此首篇,圣人之言,相为终始。
疏义曰:风生木,木生肝,在天为玄,在人为道。道生一,故道降而出,出而生智。一生二,故玄升而入,入而生神。神之为用,无方无体,周遍无外,轻清为天,待是而运,重浊为地,待是而处,坤和气者,待是而灵,以至万物职职,皆待是而咸昌焉。则妙万物者,无非至神,所以生神者,一本於玄,故为众妙之门也。盖出则大而赤,入则小而玄,小而妙谓之玄,以入而小故也。若所谓玄德,以德之入而小也。若所谓玄冥,以入乎冥而小也。玄虽小而妙,犹未离乎色,《易》所谓天玄而地黄,庄子所谓玄天,则玄者天之色也。玄之为色,有赤有黑,赤为阳,黑为阴,万物负阴而抱阳,而玄能阴能阳,则凡域於阴阳者,果能外此乎?又况所以为玄者哉?所以为玄,是为玄之又玄,《列子》所谓色色者也。万物有乎出而莫见其门,尽在是矣。虽然孔子作《易》,至《说卦》然后言妙,而老氏以此首篇者。《易》之为书,自穷理尽性以至於命,盖以言入道之序,摄用归体也。老氏之书,以归根复命为先,盖以言行道之顿,以示神从体起用也。《易》托象数老氏同有无以示玄,言虽不同,而相为始终,虽设教不伦,其揆一也。
天下皆知章第二
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
徽宗注曰:道无异相,孰为美恶?性本一致,孰为善否?有美也,恶为之对,故曰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已。有善也,不善为之对,故曰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。世之所美者为神奇,所恶者为臭腐,神奇复化为臭腐,臭腐复化为神奇,则美与恶奚辨?昔之所是,今或非之,今之所弃,后或用之,则善与不善奚择?圣人体真无而常有,即妙用而常无,美恶善否,盖将简之而弗得,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?
疏义曰:天下无二道,自其同者视之,美恶之名俱泯,一性无性,自本观之,善恶之端不立。然有上而下为之亚,故有美而恶为之对,有左而右为之亚,故有善而不善为之对。欲有彼而无此,是欲有阴而无阳也,奚可得哉?世之人知其一不知其二,以神奇为美,以臭腐为恶,而美恶容心,以此为是,以彼为非,而善否相非。殊不知大化无常,瞬息不停,正复为奇,善复为妖,臭腐神奇,迭运更化。初无美恶,理无常是,事无常非,或是或非,随得随失。初无善否,一生一杀,一予一夺,亦相分也,亦相继也,乌可以差殊观哉?惟圣人觉此而冥焉,极物之真而守其本,命物之化而守其宗,虽无为而不废於有为,体真无而常有也,虽事事而一出於无事,即妙用而常无也。夫然故泯好恶於一致,而付是非於两行。美者自美,吾不知其为美;恶者自恶,吾不知其为恶。善者,吾善之;不善者,吾亦善之。恢诡谲怪,道通为一,虽欲简之,不可得也,尚何恶与不善之能累哉?
故有无之相生,难易之相成,长短之相形,高下之相倾,声音之相和,前后之相随。
徽宗注曰:太易未判,万象同体。两仪既生,物物为对。此六对者,群变所交,百虑所生,殊涂所起,世之人所以陷溺而不能自出者也。无动而生有,有复归无,故曰有无之相生。有涉险之难,则知行地之易,故曰难易之相成。长短之相形,若尺寸是也。高下之相倾,若山泽是也。声举而响应,故曰声音之相和。形动而影从,故曰前后之相随。阴阳之运,四时之行,万物之理,俄造而有,倏化而无。其难也,若有为以经世;其易也,若无为而适己。性长非所断,性短非所续,天之自高,地之自下,鼓宫而宫动,鼓角而角应,春先而夏从,长先而少从,对待之境,虽皆道之所寓,而去道也远矣。疏义曰:太易之先,一气未见,浑沦完具,玄未判离,万象所以同体也。《易》有太极,是生两仪。道立於两,有对有待,物物所以为对也。真常散而为群变,一致分而为百虑,同归别而为'殊涂,未有逃此六对者。是以申於东南则无动而生有,屈於西北则有极而归无,一有一无,若循环然,有无之相生如此。先难者后必易,多易者终必难,有涉险之难为,天下之难事,则知行地之易,斯无难矣,难易之相形如此。布指知寸,布手知尺,非尺之长,无以见寸之短,所谓长短之相形也。山杀瘦,泽增肥,非山之高,无以见泽之下,所谓高下之相倾也。声动不生声而生响,则声举而响应矣,此声音之相和也。形动不生形而生影,则形动而影从矣,此前后之相随也。自其理其事,其形其势,以至其声其数,分而为阴阳,列而为四时,散而为万物,无非六对者。俄造而有,有生於无也;倏化而无,物不终有也。袭诸人间,知有为之匪易;退藏於密,觉无为之非难。登高不可以为长,长非有余,性长非所断也;居下不可以为短,短非不是,性短非所续也。高高在上,固非人为,天之自高也;险然处下,亦非或使,地之自下也。以声律相召,则或官或角,随鼓而动。其随序相理,则四时长幼各有其伦。凡涉於对待之境,虽皆道之所寓,不离於道而於道相去远矣。
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,行不言之教。
徽宗注曰:处无为之事,庄子所谓无为而用天下也。行不言之教,《易》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。为则有成亏,言则有当愆,曾未免乎累,岂圣人所以独立于万物之上,化万物而物之所不能累欤?
疏义曰:匿而不可不为者,事也。无为之事,则为出於无为,是乃所谓无为而用天下也。盖用天下,则已接於事矣。惟本於无为,则虽事而未尝涉为之之边。舜之不事,诏而万物成,其得此也。修道之谓教。不言之教,则以身教而人从之,是乃所谓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也。盖设教则既交於物矣,惟出於神道,则虽教未尝发言之之意。王驰立不教,坐不议,其得此也。且无为则真,有为则伪。从事於务,涉於人为,果且无成与亏乎哉?知者不言,言者不知,上说下教,强聒不舍,未免乎有当有愆矣。圣人朝彻见独,体道之无,应物之有,於事则无为而成,於教则无言而心悦,举天下万物之多,曾不足以芥蒂其胸,次彼六对者,乌能为之累哉?
万物作而不辞,生而不有,为而不恃,功成不居。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徽宗注曰:万物并作,随感而应,若鉴对形,妍丑毕现。若谷应声,美恶皆赴,无所辞也。故曰作而不辞。自形自化,自生自色,各极其高大,而遂其性,孰有之哉?故曰生而不有。整万物而不为戾,泽及万世而不为仁,覆载天地,刻雕众形,而不为巧,故曰为而不恃。四时之运,功成者去,天之道也。圣人体之,故功盖天下而似不自已,认而有之,亦已惑矣,故曰功成不居。有居则有去,古今是也。在己无居,物莫能迁,适来时也,适去顺也,何加损焉?故曰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疏义曰:以一身对群动之至,以一心膺万务之求,物或采之,不得六出,事或迫之,不得不动,如监焉应而不藏,如谷焉虚而能受,妍丑美恶,无所辞也。若是,则其於泛应酬醉,盖有余裕矣。苟或敌纷趋寂,惧有乐无,则物何自而开?务何自而成?天下何赖焉?是之谓万物作而不辞。自生自化,而生生化化者,不尸其功;自形自色,而形形色色者,不擅其成。有形者以形自奋,有性者以性自适,认而有之则亦惑矣。是之谓生而不有。圣人应世无心而已,其整万物,非有心於整之也。妻然似秋而绰乎其杀,故杀之而不怨。其泽万世,非有心於泽之也,暖然似春而与物为恩,故泽及万世,不为爱人。天无不覆,吾有道以覆其所覆;地无不载,吾有道以载其所载。一根黄之细,若与之扶疏,一蠛蠓蚝之微,若与之承翼。虽非物刻而雕之,其恃道化,而不恃智巧,若刻雕众形焉,是岂智巧果敢之列哉。夫整万物也,泽及万世也,覆载天地、刻雕众形也,未免乎为矣。然而不为戾也,不为仁也,不为巧也,则为出於无为,而不恃其成矣。是之谓为而不恃。四时殊气,运而无止,戊出则丁藏,甲旺则癸废,相为消息,相为盈虚,过而不留、天道已行矣。圣人与天为徒,荡荡乎民无能名,而巍巍乎其有成功。虽无意於立功,而天下归功焉。方将去功与名,还与众人,不以为己私分。夫岂认以为实而固有之哉,是之谓功成不居。停灯於釭,前焰非后焰;借明於鉴,今形非昔形。以往者为古,以今者为今,心未及言,所谓今者已迁而为古矣。以有居则有去也,盖神无尸而无居,尸焉而居人尔。惟圣人执神而固,不倾於物,故在己无居,物莫能迁,不系累於方来,知适来时也,不留情於既往,知适去顺也,曾何加损哉?故曰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
不尚贤章第三
不尚贤,使民不争;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;
徽宗注曰:尚贤则多知,至於天下大骇,儒墨毕起。贵货则多欲,至於正昼为盗,日中穴阫。不尚贤,则民各定其性命之分,而无所夸跂,故曰不争。不贵货,则民各安其性命之情,而无所觊觎,故不为盗。庄子曰:削曾史之行,钳杨墨之口,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。《旅獒》曰:不贵异物,贱用物,民乃足。
疏义曰:尚者,别而向之之谓。以贤为尚,则愚智相欺,善否相非,民始惑乱,至於天下大骇,儒墨毕起,所谓举贤则民相轧也。贵者,曰而人之之谓。以货为贵,则敌羡之心生,不足之慕起,见得忘形,见利忘真,至於正昼为盗,日中穴阫,所谓难得之货令人行妨也。惟不以贤为尚,则实而不知以为忠,当而不知以为信,民各定其性命之分,孰肯内于外大以为夸,其行不正而为跋哉?各止其所而无所争斯已矣。庄子所谓削曾史之行,天下之德始玄同者,此也。惟不以货为贵,则凿井而饮,耕田而食,民各安其性命之情,孰肯有见於岂而为觊,有见於俞而为觎哉?举灭其贼心而不为盗斯已矣。庄子所谓挝玉毁珠,小盗不起者,此也。
不见可欲,使心不乱。
徽宗注曰:人之有欲,次性命之情以争之,而攘夺诞谩,无所不至。伯夷见右之可欲,饿於首阳之下。盗坏见利之可欲,暴於东陵之上。其热焦火,其寒凝冰,故其心则愤乱愤骄,而不可系道。至於圣人者,不就利,不违害,不乐寿,不哀夭,不荣通,不丑穷,则孰为可欲?欲虑不萌,吾心湛然,有感斯应,止而无所碍,动而无所逐也,孰能乱之?孔子四十而不惑,孟子曰:我四十不动心。
疏义曰:众人见物不见道,故所见无非欲者。圣人见道不见物,故所见无可欲者。所见无可欲者,则以所见胜所睹也,是以灵台有持而外滑举消。所见无非欲者,则以所睹胜所见也,是以逐物忘返,失真湛伪。盖目之於色,耳之於声,口之於味,鼻之於齅,是人之所欲也。妄庸之人不知五色乱目,五声乱耳,五味浊口,五臭熏鼻,次性命之情以争之,攘夺诞谩,无所不至。累於厚利者以身徇利,累於名高者以身殉名。若伯夷与盗坏,一则死名,一则死利,几以见浴利之可欲故尔。其热焦火,得之则喜,其寒凝冰,失之则惧,不能操之而存其心,至於愤乱愤骄而不可系,是犹以隋侯之珠弹千仞之雀也,岂不惑哉。圣人异乎此,不就利,不违害,知利害之同源;不荣通,不丑穷,以穷通为一致。欲虑不萌,一毫不撄,吾心湛然,物莫能摇,感而遂通,能定能应。止而无所碍,不胶於静,动而无所逐,不流於动,覆却万方,陈乎前不得以入其舍。孰能乱之?孔子之不惑,孟子之不动心,其得此矣。
是以圣人之治,虚其心,实其腹,弱其志,强其骨,常使民无知无欲。
徽宗注曰:谷以虚故应,镒以虚故照,管钥以虚故受,耳以虚故能听,目以虚故能视,鼻以虚故能齅。有实其中,则有碍於此。圣人不得已而临往天下,一视而同七,笃近而举远,因其固然,付之自尔,何容心焉?尧之举舜而用鲧,几是矣。心虚则公听并观,而无好恶之情,腹实则赡足平泰,而无责求之念,岂贤之可尚,货之足贵哉。圣人为腹不为目,腹无择而容故也。志春心之所之,骨者体之所立。志强则或殉名而不息,或逐货而无厌,或伐其功,或矜其能,去道益远。骨弱则行流散徙,与物相刃,相靡胥沦,溺而不返。圣人之志,每自下也,而人高之;每自后也,而人先之。知其雄,守其雌,知其荣,守其辱,是之谓弱其志。正以止之,万物莫能迁。固以执之,万变莫能倾。不坏之相,若广成子者,千二百岁而形未常衰,是之谓强其骨。庄子曰:同乎无知,其德不离,同乎无欲,是谓素朴。素朴而民性得矣。圣人之治,务使民得其性而已。多知以残性命之分,多欲以汨性命之情,名日治之,而乱孰甚焉?故常使民无知无欲。
疏义曰:室无空虚则妇姑勃溪,心无天游则六凿相攘,古人之贵夫虚也如此。是以远取诸物,如谷之应,鉴之照,管钥之受;近取诸身,如耳之听,目之视,鼻之齅,皆以虚故也。盖虚者,实之对,实则有碍,虚则无间。外之万物,内之一身,有实其中,则有碍於此,以不能无间故尔。圣人不得已而临往天下,兼爱无私,则一视而同仁,推此加彼,则笃近而举远,因其固然,无所次择,付之自尔,无所去取,遣息众累而冥於无有,夫何容心哉?若舜之聪明文思,尧非不闻也,爻待师锡而后举之。若鲧之方命圯族,尧非不知也,亦因众举姑以用之。盖圣人无心,因物为心,则舜不得不举,鲧不得不用也。何则?虚非无也,无实而已,心无所不包,意其有而非有,实无所包,意其无而非无,则心本虚矣。惟尽心之本,而政虚之极,则善者吾善之,不善者吾亦善之,公听并观而无好恶之情,岂贤之足尚哉。务内观者,取足於身,务外游者,求备於物。求备於物则常忧不足,取足於身则敌羡不起。圣人不利货财,不贵异物者,以取足於身而实其腹故也。实其腹,则收视反听,精神内守,故赡足平泰而无贵求之念,岂货之足贵哉。此圣人为腹不为目也。在心为志,则志者心之所之也。形以骨为体,则骨者体之所立也。志强而不弱,则以显为是。或殉名不息,以富为是。或逐货无厌,自伐而无功,自矜而不长。其去道也远矣,故欲弱其志。骨弱而不知强,则行流散徙而中无所守,与物刃靡而外无所胜,胥沦溺而不返,伥伥然莫知所适从,其何能自立乎?故欲强其骨。圣人之用志,卑以自牧,每自下也,而人高之;持后处先,每自后也,而人先之。知雄守雌而物莫能胜,知荣守辱而物莫能污,弱其志者知此。正以止之,万物莫能迁,善建而不拔也。固以执之,万物莫能倾,善抱而不脱也。深根固蒂,长生久视而不坏之,相与天地为常,若广成子修身,千二百岁而形未尝衰,强其骨者如此。多知为败,故使民无知。养心莫善於寡欲、故使民无欲。同乎无知,则含德之厚比於赤子,其德不离矣。同乎无欲,则见素抱朴,少私寡欲,是谓素朴矣。素则不杂,朴则不散,素朴而民性得矣。圣人之在天下,民得其性斯已矣。孰使多知以残性命之分,多欲以汨性命之情哉?
使夫知者不敢为也。
徽宗注曰:辩者不敢骋其词,勇者不敢奋其快,能者不敢矜其村,智者不敢施其察。作聪明,务机巧,滋法令,以盖其众,圣人皆禁而止之,此所谓使夫知者不敢为也。九官成事,俊乂在服,岂以知为凿也,行君之命,致之民而已。
疏义曰:辫者不敢骋其词,无所用言也。勇者不敢奋其恢,无所用力也。能者不敢矜其材,以不使能故也。智者不敢施其察,以不用智故也。黜聪明,去机械,省刑罚。凡作聪明,务机巧,滋法令,以盖其众者,皆禁而止之,虽有知者,孰敢为耶?若舜之时,皋夔稷契之徒,九官咸事而百僚师师,俊乂在服,岂务间间之小,为察察之明,以智为凿哉?听倡而行,视仪而动,行君之命,致之民而已。
为无为,则无不治矣。
徽宗注曰:圣人之治,岂弃人绝物而忽然自立于无事之地哉?为出于无为而已。万物之变,在形而下。圣人体道,立乎万物之上,总一其成,理而治之。物有作也,顺之以观其复;物有生也,因之以致其成,岂有不治者哉。故上治则日月星辰得其序,下治则鸟兽草木遂其性。
疏义曰:治天下者,一於无为而不知有为,则若聚块积尘,无为而非理。一於有为而不知无为,则若波流火驰,有为而非真。夫惟有为不离於无为,无为不废於有为,而为出於无为,其於治天下有余裕矣,岂弃人绝物想然自立於无事之地哉?今夫形而上者谓之道,自道而降,莫逃乎物,则万物之变在形而下矣。惟明乎物物者之非物,则与道无间。总摄万殊,同於一理,立乎万物之上,总一其成,理而治之也。是以物有作也,顺之以观其复,经所谓万物并作,吾以观其复是已。物有生也,因之以政其成,杨子所谓君人成天地之化是以。故仰观於天,则盈缩有常数,伏见有常度,在上则日月星辰得其序。俯察诸地,则飞是动植,各得其宜,下治则鸟兽草木遂其性。若然,则不治天下而天下既已治矣。
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一竟
3-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
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
太学生江澄疏
道冲章第四
道冲而用之,或不盈,
徽宗注曰:道有情有信,故有用;无为无形,故不盈。《经》曰: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万物之理,偏乎阳则强,或失之过。偏争#1阴则弱,或失之不及。无过不及,是谓冲气。冲者,中也,是谓大和。高者抑之,下者举之,有余者取之,不足者予之,道之用,无适而不得其中也。注焉而、不满,酌焉而不竭,既以为人己愈有,既以与人己愈多,道之体,犹如太虚,包裹六极,何盈之有?
疏义曰:道可传而不可受,以可传故有情有信,所以有用。一根黄之细,若与之扶疏;一蠛蠓之微,若与之承翼,非情乎?寒暑待此以往来而不武其时,庶物待此以生育而各从其类,非有信乎?以不可受故无为无形,所以不盈。渊乎其居而湛然不挠,浮乎其清而寂然不动,非无为乎?昏昏默默而视之不见,窈窈冥冥搏而之不得#2,非无形乎?经曰:万物负阴而抱阳,冲气以为和。盖阴止而静,万物负之,阳融而亨,万物抱之。然师天而无地,则偏乎阳而失之过;师阴而无阳,则偏乎阴而失之不及。必有阴阳之中者,强不失之过,弱不失之不及,冲气是已。冲之为气,天一为之本,天五为之中,则坤者,中也,中通上下,是谓大和,道之致用,乃在乎此。是以高者抑之以损其过,下者举之以补其不及,有余则取之,故大而不多,不足则予之,故小而不寡。道之用,无适而不得其中如此,故曰道仲而用之。盖冲则非盈,有用则非虚也。非盈也,是以注焉不满;非虚也,是以酌焉不竭。夫惟道非盈虚所能该,故善贷且成,而其用不穷,既以为人己愈有,既以与人己愈多也。犹如大虚包裹六极,无有端倪,不可为量数,岂器之所能囿哉,何盈之有?
渊兮似万物之宗。
徽宗注曰:庄子曰:鲵桓之审为渊,止水之审为渊,流水之审为渊。渊虚而静,不与物杂,道之体也。惟虚也,故群实之所归。惟静也,故群动之所属。是万物之所系,一化之所待也。故曰似万物之宗。然道本无系,物自宗道,故似之而已。
疏义曰:庄子曰:夫道渊乎其居也。盖渊水反流全一,深静而平,内明外晦,虽鲵桓之与流止,常渊然自若,测之益深,穷之益远,可谓虚也。波之非恶,湛之非美,可谓静也。道之体似之,惟虚,故足以该天下之群实;惟静,故足以摄天下之群动。不物而能物物,万物之所系也;不化而能化化,一化之所待也。故似万物之宗。《文子》曰:虚无愉恬,万物之祖也。义与此合。虽然道偶而应,本无所系,行於万物,物自宗之,其曰万物之宗,亦似之而非也。
徽宗注曰:锐则伤,纷则杂,挫其锐则不争,解其纷则不乱。和其光,庄子所谓光矣而不耀也。同其尘,庄子所谓与物委蛇而同其波也。内诚不解,形谋成光,而舍者与之避席,岂和其光之谓欤?饰智以惊愚,修身以明污,昭昭乎若揭,曰月而行,岂同其尘之谓欤?圣人挫其锐,则处物不伤物,物莫之能伤也。解其纷,则不谋乌用智?不断乌用胶?万物无足以铙其心者,若是则无泰色,无骄气,和而不流,大同於物,以通天下之志,无入而不自得也。
疏义曰:锐如火之锐,不可长保也,故伤。纷如丝之纷,多绪不一也,故杂。挫其锐则不立圭角,浑然而已,孰与动争?庄子所谓以深为根是已。解其纷,则灵台有持,外滑举消,孰能乱之?庄子所谓以约为纪是已。火合并为光,惟和无别,则葆之而不露,韬之而不发,未尝扬行以悦众也。庄子於《刻意篇》有曰:光矣而不耀。以言用其光而分夸耀之述,然后为合天德故也。是之谓和其光。粗而非妙,尘所由生,惟同而不异,则与时迁徙,与世偃仰,未尝崖异以自处也。庄子於《庚桑楚篇》有曰:与物委蛇而同其波。以言卫生之经,在乎与物宛转,而不在乎离世异俗也。是之谓同其尘。若夫内诚不解,未能忘心,形谋成光,未能用晦,舍者与之避席,又未能自埋於民,岂和其光之谓欤?饰智以惊愚,未能去智,修身以明污,未能若愚,昭昭然若揭曰月而行,又未能我独若昏,岂同其尘之谓欤?盖兑者,金利,用之时故说。徙之以锐也,则有时而毁折,能无伤乎?惟有以挫之,则锐斯钝矣,孰能伤之,然则挫其锐,圣人所以处物不伤物,物莫之能伤也。纷以丝为之,所以分垢污,合则成体,分则多绪,能勿扰乎?惟有以解之,则虽纷而封,无内外之千,思虑不萌,机械不作,覆却万方,陈乎前而不得以入其合。然则解其纷,则不谋乌用智?不斲乌用胶?万物无足以饶心也,若是则不自矜也,故无秦色,不自伐也,故无骄气。有异无乖,如《中庸》所谓和而不流。守一处和,如列子所谓大同於物。况应酬醉,无往不当,所谓以通天下之志,无入而不自得也。
湛兮似或存。
徽宗注曰:心若死灰,而身若槁木之枝,泰定之中,天光自照,惛然若亡而存,油然不形而神,此其道欤?
疏义曰:心者,神之合,於五行为火。方其有心,犹火之缘物显照也,及其无心,犹火事已而见灰也。心若死灰,则无心枚尔。草木有生而无知,木至於槁,非特无知又无生也。身若槁木之枝,则遗生忘我故尔。是以泰定之中,天光自照,所谓大定持之而循有照也。若然,则非作非止,悟然若亡而存;非有非无,油然不形而神。湛然常寂於其存也,似之而非也,故或之。或之者,疑之也。岂滞於一曲而言之哉?湛兮似或存,此其道欤?
吾不知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
徽宗注曰:象者,物之始见。帝者,神之应物。物生而后有象,帝出而后妙物。象帝者,群物之始,而道实先之。庄子所谓神鬼神帝,生天生地是也。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搏之不得,有乎出而莫见其门,孰知之者?故曰吾不知谁之子,象帝之先。疏义曰:见乃谓之象,则象者物之始见。帝出乎震,则帝者神之应物。入於不生,故无相可求;堕於有生,故有象可见。物主然后有象也。万物之出帝,则出而不辞,万物之入帝,则入而不违,帝出而后妙物也。象者,形之兆。帝者,物之尊。故为群物之始。然象也,帝也,一出於道则道实先之矣。庄子所谓神鬼神帝,生天生地是也。天在天成象,道生之,帝以妙物,道神之,则举天下万物之多,孰先於道者?虽然道无色也,故视之不见;无声也,故听之不闻;无形也,故搏之不得。虽有乎出,其出无本无旁,莫见其门,孰知之者?故曰吾不知谁之子。与庄子所谓不知其谁何同意。
天地章第五
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;圣人不仁,以百姓为刍狗。
徽宗注曰:恩生於害,害生於恩,以仁为恩,害则随至。天地之於万物,圣人之於百姓,辅其自然,无爱利之心焉,仁无得而名之。束刍为狗,祭祀所用,适则用之,过则弃之。彼万物之自生,百姓之自治,曾何容心焉?
疏义曰:爱人利物之谓弁。有心於爱人,则其爱不博;有心於利物,则其利不周。盖以仁为恩,未免於有心故也。且原恩之所起,常本於害,要害之所起,常出於恩。有害而恩随之,有恩而害继焉,自然之理也。天地无心於万物,圣人无心於百姓,常因自然而不益生,故无所不爱,亦无所不利。受施者不报,蒙泽者不谢,利泽施乎万世。不为爱人,仁乌得而名之?庄子所谓大仁,不仁是已。犹之刍狗焉,其未陈也,盛以筐衍,巾以文绣,尸祝斋戒以将之。及其既陈也,行者钱其首脊,苏者取而爨之而已。彼万物之自生,百姓之自治,曾何用心焉?
天地之间,其犹橐钥乎?
徽宗注曰:橐钥虚而能受,受而能应,故应而不穷。有实其中,则触处皆碍,在道为一偏,物为一曲#3。
疏义曰:橐之能容,钥之能鸣,二者皆虚而能受,受而能应者也。随感随应,果有穷乎?天地之间,一气潜运,周遍无外,至无以供其求,犹之橐钥也。一物实之,无适非碍,天地之大,岂蔽於一偏,滞於一曲哉。
虚而不屈,动而愈出。
徽宗注曰:虚己以游世,则泛应而曲当,故曰虚而不屈。迫而后动,则运量而不匮,故曰动而愈出。圣人出应帝王,而无言为之累者,此也。
疏义曰:天地之大,圣人法之,虚其体也,自其用也。摄用归体,故寂然不动,万物莫如,以倾其固,以之泛应,有不当乎?从体起用,故动而不穷,既已与人己愈有,以之运量,果有匮乎?虚己以游世,必迫而后动,故终身言而无失言之愆,无不为而无有为之伪。其於应帝王,盖有余裕矣。庄子所谓帝王之功,圣人之余事者,此也。
多言数穷,不如守中。
徽宗注曰:钥虚以待气,气至则鸣,不至则止。圣人之言似之。辨者之囿,言多而未免夫累,不如守中之愈也。慎汝内,闭汝外,收视反听,复以见天地之心焉,此之谓守中。
疏义曰:凡乐皆出於虚,钥之为器、律度量衡所自出,乐之本在是焉。故《诗》称以钥不僭者谓此,所谓虚以待气,气至则鸣,不至则止者也。圣人得言之,解鸣而当律,有问而应之,无不异此。若孔子之欲无言,孟子以好辫为不得已者,为是故也。彼不能忘言之人,又离曼衍辞至於数万,书至於五车,是辩者之囿也,虽多亦奚以为?守中者不然,极物之真而守其本,命物之化而守其宗,慎其外而无外较之繁,闭其内而无内千之缪。目无所见,收其视也,视乎冥冥;耳无所闻,反其听也,听乎无声。复以自知而天地之心坦然可见,守此勿失,虽终身不言,未尝不言,又奚以譊譊为哉?盖中通上下有之,所谓天下之大本也。言之毕不出於此,即多言以交之,不如守中之愈也。
谷神章第六
谷神不死,
徽宗注曰:有形则有盛衰,有数则有成坏,形数具而生死分,物之理也。谷应群动而常虚,神妙万物而常寂,真常之中,与道为一,不丽于形,不堕於数,生生而不穷,如日月焉,终古不息,如维斗焉,终古不忒,故云不死。
疏义曰:盛极则衰,衰极则盛,有形者然也。成已俄坏,坏已俄成,有数者然也。既已为物矣,未有逃乎形数者,此所以有生者必有死也。一阴落乎下,一阳徂乎上,未离乎阴阳者,莫不皆然。谷神则异是矣,受而不积,应群动而常虚,阴阳不测,妙万物而常寂,真常之中与道为一。不可以形求、不可以数索,彼形有尽而此无尽,彼数有终而此无终,化出万有,生生不穷,所谓未尝死者是已。如彼日月,一往一来,运行不息;如彼维斗,一南一北,斡旋不忒,又焉知其所终哉?
是谓玄牝。
徽宗注曰:万物受命於无,而成形於有,谷之用无相,神之体无方,万物所受命也。玄者天之色,牝者地之类,万物所成形也。谷神以况至道之常,玄牝以明造物之妙。
疏义曰:且然无间谓之命,命之所禀者,谁欤?谷神是已。物生成理谓之命,形之所赋者谁欤?玄牝是已。虚而善应,视之不见其形,谷之用无相也。圆而常运,索之莫知其所,神之体无方也。物之所受命者在是矣。赤黑为玄,故《易》称天玄而地黄,则玄者天之色也。阳为牡,阴为牝,故《易》称坤利牝马之正,则牝者地之类也。物之所成形者在是矣。谷神玄牝,异名同实,自其常存言之,则谓之谷神,所以况至道之常。自其生出言之,则谓之玄牝,所以明造物之妙。名相反,而实相顺也。
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
徽宗注曰:庄子曰: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,有乎出而莫见其门,而见之者,必圣人已。故於此明言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天地者,万物之上下也。物与天地,本无先后,明大道之序,则有天地,然后有万物。然天地之所从出者,玄牝是已。彼先天地生者,孰得而见之?
疏义曰:物之生也,其出无本,故莫见其根。其来无进,故莫见其门。惟圣人视人所不视,而见不见之形,则自本自根,而为众妙之门者。知之如视矣,故直指本宗,明言玄牝之门,是谓天地根。庄子所谓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,有乎出而莫见其门者,此也。且天辟乎上,地辟乎下,人处其中,则天地者,万物之上下也。天地与我并生,万物与我为一,则物与天地乌可以先后观哉?有天地,然后有万物,特道之序尔。夫天地所从出者,名之为玄牝,则先天地生者,果可得而见。
绵绵若存,用之不勤。
徽宗注曰:自本自根,自古以固存,火之传不知其尽也。夫是之谓绵绵若存。茫然天造,任一气之自运,倏尔地化,委众形之自殖,乾以易知,坤以简能,非力致也,何勤之有?
疏义曰:绵绵者,不绝之谓。若存者,不亡之谓。经言湛兮似或存几是已。至道之极,先天地而无始,后天地而无终,僭然若亡而存,可谓自古以固存也。犹火之传焉,因薪显照,绿尽复入薪,虽尽而未始有尽也。夫是之谓绵绵若存。然而天积气尔,万物之所资始,然天之造物,任一气之自运,非致力以造之也。地积形尔,万物之所资生,然地之化物,委众形之自殖,非政力以化之也。大哉乾元,以易而知;至哉坤元,以简而能。妙用所具,不假施为,自然而已,何勤之有?
天长地久章第七
天长地久。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生。
徽宗注曰:天穹窿而位乎上,经为日月,纬为星辰,而万物覆焉。地磅砖而位乎下。结为山岳,融为川泽,而万物载焉。万物覆载於天地,天地无心於万物,故天确然而常运,地险然而常处,所以能长且久也。天地有心於生物,则天俄而可度,其覆物也浅矣,地俄而可测,其载物也薄矣。若是则有待也,而生乌能长生?
疏义曰:轻清为天,以圆而动,故其体穹窿而位乎上。重浊为地,以方而静,故其体磅砖而位乎下。天以气运乎上,则日月也,星辰也,皆积气之成乎天者也,凡戴天者,皆其所覆焉。地以形处乎下,则山岳也,川泽也,皆积形之成乎地者也?凡履地者,皆其所载焉。天无不覆,地无不载,万物覆载於天地。天无私覆,地无私载,天地无心於万物。故确然示人以易而其运不息,险然示人以简而其处不已,此天地所以能长且久也。苟或任机械,恃智巧,简发数米物,刻而雕之,是有心於生物也,焉得力而给诸天地之神明?殆将可以数推,可以智测,覆载之功浅且薄矣。若是则有待而生,与物奚择哉?夫惟不自生,而冥於不生之境,所以能长生也。
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,外其身而身存。
徽宗注曰:天运乎上,地处乎下,圣人者位乎天地之中。达而为三才者,有相通之用。辫而为三极者,有各立之体。交而为三灵者,有无不妙之神。然则天地之与圣人,咸得乎道,而圣人之所以治其身,亦天地已。故此章先言天地之不自生,而继之以圣人不自有其身也。人皆取先,己独取后,曰受天下之垢,是谓后其身。后其身,则不与物争,而天下莫能与之争,故曰后其身而身先。在涂不争崄易之利,冬夏不寺#4阴阳之和,外死生,遗祸福,而神未尝有所困也,是谓外其身而身存。夫圣人之所以治其身者如此,况身外之事物乎?遭之而不违,过之而不守,体性抱神,以游世俗之间。形将自正,物我为一,先天地生而不为久,长於上古而不为老,此其效欤。
疏义曰:天职生覆,故运乎上。地职形载,故处乎下。圣职教化,故位乎天地之中焉。以其用相通,故谓之三才。以其体各立,故谓之三极。以其神不离,故谓之三灵。即是以观天地之与圣人,进虽异而道则一而已。圣人之治身,不可他求,观诸天地斯可矣。故此章先言天地而继之以圣人也。盖不自生则忘生也,不自有其身则忘身也,忘生而长生,忘身而身存,此天地之所以为天地,圣人之所以为圣人也。自后者人先之,故人皆取先,己独取后,经所谓欲先人,以其身后之是也。川泽纳污,国君含垢,故受天下之垢,经所谓受国之垢,是谓社稷主是也。凡此皆后其身者也,惟后其身,则以柔弱谦下为表,而不与物争。夫惟不争,则虚己以游世,孰能害之?故天下莫能与之争。此身先之道也,是之谓后其身而身先。伥伥而往者,不避川谷险易之利,人所争也,今则在涂不争险易之利。违寒就温者,自然之性,阴阳之和,亦所争也,今则冬夏不争阴阳之和。悦生而恶死,向福而避祸,人之情也,今则外死生,遗祸福。此无他,知身非我有,而四肢百骸将为尘垢,故能大同於物,而不自有其身也。若然,则寓百骸象耳目,而神未尝有所困,物孰能害之?是之谓外其身而身存。人莫重於一身,圣人治之尚且如此,况身外之事物乎?遭之而不违,知其来不可圉,过之而不守,知其去不可止。不累於形,而体性抱神,与人为徒,以游世俗之间。形将自正,物我为一,长生久视而与天地并,则先天地生而不为久,长於上古而不为老,又何难焉?
非以其无私耶?故能成其私。
徽宗注曰: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宝曰位。道者为之公,天地体道故无私,无私故长久。圣人体道故无私,无私故常存。自营为私,未有能成其私者也。
疏义曰:天地者,有形之大也,其异於万物者,以长久故也。圣人之於民类也,其异於众人者,以常存故也。《易》曰:天地之大德曰生,圣人之大宝曰位。天地所以生生而长久,圣人所以保位而常存,以无私故也。横私於道,不得道。道者为之公焉,其能无私,以体道故也。韩非曰:自营为私,背私为公。夫不自生也,外其身也,岂自营哉。所以致长久而身存也,是之谓成其私。
上善若水章第八
上善若水
徽宗注曰:《易》曰:一阴一阳之谓道,继之者善也。庄子曰:离道以善,善名既立,则道之体亏。然天一生水,离道未远,渊而虚,静而明,是谓天下之至精,故上善若水。
疏义曰:阴阳者,气之大。自其未见气言之则非阴非阳者,道也。万物负阴而抱阳,自其行於万物者,言之则不离阴阳者,亦道也。《易》曰:一阴一阳之谓道,即物而言之尔。自道而降,人之可欲,唯善为先,则继之者善也。夫道一而已,既已谓之善,则分於道矣。其相分也,乃相继也,故庄子曰:离道以善。盖善名既立,则浑全既析,而道之体亏。然而九畴以五行为初,五行以水为先,则天一生水,离道未远也。虽滥而不失其监,渊而虚也。澄之而须眉可烛,静而明也。非天下之至精,孰能与於此?然则上善若水,异乎天下皆知善之为善者矣。
水善利万物而不争,处众人所恶,故几於道。
徽宗注曰:融为雨露,万汇以滋;凝为霜雪,万汇以成。疏为江河,聚为沼址;泉深海大,以汲以藏以裕。生殖万物,皆往资焉而不匮。以利万物,孰善於此?善利万物,万物蒙其泽,受其施,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,纳污受垢,不以自好,累乎其心,故於道为近。几,近也。
疏义曰:天一生水,周流无际,其在天也,阳气胜则融为雨露,敷施以生物,而万汇以滋。阴气胜则凝为霜雪,刻制以成物,而万宝以成。其在地也,疏为江河,聚为沼址;包之反流全一,为泉之深,视之不见水端,为海之大,以汲以藏以裕。生殖而其养不穷,万物皆往资焉不匮,而随取随给,以利万物,孰善於此?其善利万物,在天为雨露之类,而万物蒙其泽;在地为渊泉之类,而万物受其施。然其性解缓,而常处於柔弱不争之地,纳污受垢,不以自好,累乎其心,则於道为近。盖几也,几者动之微,几动'而未至特乡所至尔,故几训近。几於道,则近於道故也。
居善地,
徽宗注曰:行於地中,流而不盈。
疏义曰:水曰润下,故由地中行。盈科而后进,故流而不盈也。
心善渊,
徽宗注曰:测之而益深,穷之而益远。
疏义曰:千仞之高不足以极其深,测之而益深也;千里之广不足以举其大,穷之而益远也。
与善仁,
徽宗注曰:兼爱无私,施而无择。
疏义曰:霜露所坠,无有远迩,极地所载,咸被其泽,可谓兼爱无私,施而无择矣。
言善信,
徽宗注曰:避碍而通诸海,行险而不失其信。
疏义日:学海而至于海,所谓避碍而通诸海也。万折而必归於东,所谓行险而不失其信也。
政善治,
徽宗注曰:污者洁之,险者夷之,顺物之理,无容心焉,故无不治。
疏义曰:以出以入就鲜洁,则污者洁之也。主量叉平,则险者夷之也。若有次行之,以顺物之理,无容心也。夫然故澹然无治,而无不治矣。
事善能,
徽宗注曰:因地而为曲直,因器而为方圆,趣变无常而常,可以为平,无能者若是乎?
疏义曰:流行顺理,故因地而为曲直。随取随应,故因器而为方圆。搏之可使过颡,激之可使在山,而其平中准,大匠取法焉。则趣变无常,而常可以为平也,无能者若是乎?
动善时。
徽宗注曰:阳释之而伴,阴凝之而冰,次诸东方则束流,次诸西方则西流,动而不括,宜在随时而已。
疏义曰:时方在春,阳气发於上,则冰解而为水,阳释之而泮也。时方在冬,阴气极於上,则水结而为冰,阴凝之而冰也。不滞於一隅,不胶於一曲,次诸东方则东流,次诸西方则西流,因物而动,动而不括,宜在随时而已。
夫惟不争,故无尤矣。
徽宗注曰:圣人体道则治身,惟长久之存。兼善则利物,处不争之地。庄子曰:有而为其易耶?易之者悍天不宜。夫无为而寡过者,易;有为而无息者,难。既利物而有为,则其於无尤也难矣。上善利物,若水之性,虽利物而不择所利,不与物争,而物莫能与之争,故无尤矣。故曰天下莫柔弱於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。
疏义曰:圣人应世,其自为则体道以在己,故治身惟长久之存,所以与天地并。其为人则兼善天下,故利物。处不争之地,所以其动若水焉。庄子曰:有而为其易耶?易之者皡天不宜。盖君子将有为,又先斋戒以神明其德,则有为不可易也。夫无为则入而与物辨,欲寡过则易;有为则出而与物交,欲无息则难。既以利物为事,是未免有为也,则其於无尤难矣。盖又宜右上而左乙,宜左屈而右#5,皆所以为尤。惟上善利物,若水之性,上下屈伸,无左右之偏,虽利物不择所利,不与物争而莫能与之争,万变常一,物无得以胜之,故无尤矣。经所谓天下莫柔弱於水,而攻坚强者莫之能先同义。
持而盈之章第九
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,揣而锐之,不可长保。
徽宗注曰:盈则溢矣,锐则挫矣,万物之理,盈必有亏,不知持后以处先,执虚之驭满,而湛溺满盈之欲,是增倾覆之祸,故不如其已。物之变无穷,吾之智有尽,前识者道之华,愚之始也。揣物之情,而锐於进取,则智有时而困,可长保乎?
疏义曰:物有常量,故盈者斯溢,亦有常势,故锐者斯挫,则盈叉有亏,万物之理也。苟不知行巽之权,持后以处先,用谦之柄,执虚以驭满,消长代谢,与时俱化,而湛溺满盈之欲,是增倾覆之祸,故持而盈之,不如其已。《传》曰:得道者能持盈而不倾。盖异此矣。以一身对群动,以一心膺万务,将蝉聪明,竭思虑以应之,则终籍胶错,曰投其前,虽有至智,或不足以周事情,以物之变无穷而人之智有尽故也。盖敝精神而妄亿度,是为前识。前识则徇末而忘本,心劳而日拙,所谓道之华,愚之始也。以智为凿,揣物之情而锐於进取,则智有时而困,虽得之必失之,可长保乎?《传》曰:体道者逸而不穷,任数者劳而无功。此之谓欤?
金玉满堂,莫之能守,富贵而骄,自遗其咎。
徽宗注曰:金玉富贵,非性命之理也,外物之不可恃而有者也。宝金玉者,累於物。累於物者,能勿失乎?故莫之能守。富贵而骄,则害於德。害於德者,能免於息乎?故自遗其咎。圣人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,不以王天下以为己处显,夫岂金玉以为宝,富贵之足累乎?故至富国财并焉,至贵国爵并焉,其贵无敌,其富无伦,而道不渝。
疏义曰:自券之内无适非真,自券之外无适非伪,金玉富贵皆券外之物,非性命之理也。外物不可必,得与失常相仍,则不可恃而有者也。盖所宝在我,则无往而不存;所宝在物,则随得而随失。宝金玉者累於物,物之去不可止,能无失乎?故莫之能守。富贵体恭者,君子之德。骄淫矜夸者,将由恶终。富贵而骄则害於德,害於德,人所违也,能无患乎?故自遗其咎。圣人不拘一世之利,以为己私分,共利之之为悦;不以王天下为己处显,乐道而忘势。夫岂贵难得之货,金玉以为宝,以名利为心,富贵之足累乎?故有万不同皆备於我,至富国财并焉。彼晋楚之富,非此所谓富也。宰制万物,世莫能先,至贵国爵并焉。彼赵孟之贵,非此所谓贵也。其贵无敌,其富无伦,亘古今而常自若也,是以道不渝。
功成,名遂,身退,天之道。
徽宗注曰:功成者环,名成者亏,日中则反,月盈则食,物之理也。圣人睹成坏之相因,识盈虚之有数,超然自得,不累於物,无骄盈之患,非知。天者,孰能与此?故曰功成名遂身退,天之道。四时之运,功成者去,是天之道。知进而不知退,知存而不知亡,知得而不知丧,能勿悔乎?伊尹曰:臣罔以宠利居成功。
疏义曰:功累之至於高功之成也,然有时而集焉。名修之至於全名之成也,然有时而亏焉。仰观诸天,日为阳之主,月为阴之宗,日月运行,犹有亏缺,况傥来之功名乎?圣人达万物之理,知成已俄坏,睹成坏之相因,知盈极叉虚,识盈虚之有数,非得人之得而超然自得,能不累於物而不物於物,谦冲持满,无复骄盈之息,消息盈虚,与时偕行,视富贵如阴影集身,蚊虫过前,曾何以为累哉?非知天者孰能与此?故曰功成名遂身退,天之道。今夫戊出则丁藏,甲旺则癸废,四时之运,功成者去,是天之道。苟知进不知退,进退不已;知存不知亡,保其存而不变;知得不知丧,既得而患失,能勿悔乎?伊尹曰:臣罔以宠利居成功。盖有居则有去,功成名遂身退,则功成不居也。夫惟不居,是以不去。执臣之道者,可不念兹。
4-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
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二
#1偏争:疑作『偏乎』。
#2搏而之不得:疑作『而搏之不得」。
#3物为一曲:『物』前疑脱『在』。
#4冬夏不寺:疑为『冬夏不争』。
#5左屈而右:『右』后疑脱『伸』。
5-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三
道德真经疏义卷之三
太学生江澄疏
载营魄章第十
徽宗注曰:魄,阴也,丽於体而有所止,故老氏於魄言营。魂,阳也,托於气而无不之,故《易》於魂言游。圣人以神御形,以魂制魄,故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魄,如车之运,百物载焉,如时之行,寒暑往焉。心有天游,六彻相因,外天地,遗万物,而神未尝有所困也,岂复滞於魄哉?
疏义曰:魄,色所生也,其字从白。白,阴色也。入而不变,无所之焉,则丽於体而有所止矣,故老氏於魄言营。营言有所止也。魂,气所主也,其字从云。云,阳气也。出入合散,精神应之,则托於气而无不之矣,故《易》於魂言游。游言无不之也。圣人以神御形,不使神为形所累;以魂制魄,不使魂为魄所拘。故神常载魄而不载於魄,如车之运,百物载焉,积中不败,如时之行,寒暑往焉,人物乘之。心有天游,超然出乎尘垢之外,而周尽一体,异乎狭其所居者。六彻相因,自目彻至於智彻,而充塞无外,异乎六凿相攘者。知天地与我并生而能外天地,知万物与我为一而能遗万物,出入六合,经纬万方,而神未尝有所困也,岂拘於形体而滞於魄哉?
抱一能无离乎?
徽宗注曰:天一生水,於物为精。地二生火,於物为神。精神生於道,形本生於精,守而勿失,与神为一,则精与神合而不离。以精集神,以神使形,以形存神,精全而不亏,神用而不竭,形生而不敝,如日月之丽乎天,如草木之丽乎土,未常离也。窃尝申之,人之生也,因精集神,体像斯具,四达并流,无所不极,上际於天,下蟠於地,化育万物,不可为象,其名为同帝。而世之愚者,役己於物,失性於俗,无一息之顷,内存乎神,驰无穷之欲,外丧其精,魂反从魄,形反累神,而下与万物俱化,岂不惑焉?圣人则不然,载魄以通,抱一以守,体神以静,形将自正,其神经乎太山而不变,处乎渊泉而不濡,孰知其所始?孰知其所终?故曰圣人贵精。
疏义曰:道生一,一曰水,故天一生水,於物为精。一生二,二曰火,故地二生火,於物为神。物均有气,而精神为气之始;物均有数,而精神得数之先。则精神生於道矣,以昭昭生於冥冥故也。天地含精,万物化生,四时散精而为万物,则形本生於精矣,以有伦生於无形故也。善抱不脱,守而勿失,则执神而固,与神为一,故精与神合而不离,盖以天下之至精为能合天下之至神故也。以精集神,而不摇其精,故精全而不亏。以神使形,而抱神以静,故神用而不竭。以形存神,而神将守形,故形生而不敝。精全而神全,神全而形全,如曰月丽乎天而能久照,如草木丽乎土而能有立,未尝离也。且人之有生,精为身之本,精具而神从之,则因精集神体像斯具也。精出乎至阴,神出乎至阳,阴精为水,阳神为火。水火本无象也,以镒燧求焉而水火自至,则精神四达并流,无所不极可知。至阴肃肃,至阳赫赫,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,则我身之与天地,其本一也。然则上际下蟠,化育万物,名为同帝,理亦宜然。奈何倒置之民大愚而终身不灵,重外轻内,志本逐末,役己於物,失性於俗,中心营营,不得须突,宁无一息之顷。内存乎神,菁然疲役,不知其所归,驰无穷之欲。外丧其精,不能以精摄魂,魂反从魄,不能以神御形,形反累神,不能自别於物,下与万物俱化,岂不惑哉。圣人不然,载魄以通作则契理,抱一以守静则合道。无视无听,惟神是守,而抱神以静,不亏其神,慎守汝身,而形将自正。其神经乎太由而不变,其大无外;处乎渊泉而不濡,其小无内。迎之不见其首,孰原其所始?随之不见其后,孰要其所终?皆一之精通而然也。故庄子曰:圣人责精。舜之戒禹,其曰:惟精惟一。其知此欤?
专气致柔,能如婴儿乎?
徽宗注曰:《易》曰:乾,其静也专。扬雄曰:和柔足以安物。静而不杂之谓专,和而不暴之谓柔。婴兄居不知所为,行不知所之,不藏是非美恶,故气专而致柔。孟子曰:蹶者趋者,是气也,而反动其心。心不足以专气,则气有蹶趋之不正,而心至于偾骄而不可系。圣人虚己以进世,心无使气之强,则其静而不杂,和而不暴,与婴儿也奚择?故曰能

